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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河北小说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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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实之下波涛奔涌

——2015河北小说扫描

司敬雪  

临近2015年岁末,雾霾越来越重,石家庄尤甚。在这样一个艰于呼吸视听的环境里,阅读当下小说感觉相当奢侈。中国似乎还是一个更需要行动来改变的状态,文学的金字塔仍然显得不太合乎时宜。不过,文学的金字塔当真存在过吗?其实没有人能说得清楚。任何时代文学总是要处理现实经验的,只是处理的方法需要不断探寻。有时候,这个方法的变化过于巨大,许多人一时无法理解,因此似乎作家远离了传统,好像他们躲到什么里面,所谓的金字塔里面去了。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哪里也没有躲,他们就在世界某个地方好好(或者不好好)地呆着呢。他们生活着,感觉着,想象着,写作着。大范围或者小范围的读者注意到他们,给出回应,激励着他们将写作继续下去。斗转星移,大浪淘沙,等尘埃落定后人们会发现,曾经噪红一时的作家作品,大多数已然重新沉入世界的黑暗之中,只有极个别的作家作品仍会留在历史里面。翻阅那些依然存留在历史中的作品你会发现,即使其中最没有烟火俗气的奇幻段落,也有着结实的血脉联通着现实世界。从古到今从东到西概莫能外,为什么?因为失去这个血脉,任何文学作品都只不过是一块腐肉,会迅疾消失,根本无以解读更无以流传。

2015年,是中国新时期先锋写作30周年。在北京、上海等发达都市的作家们差不多要忘记先锋写作这个概念的时候,一些河北作家追求先锋写作的热情却高涨入云。他们也着实用自己的写作显示着难得的热情和实绩。刘建东一向低调,其实怀抱的文学野心极大。他不紧不慢地写着。别人着急,他不着急;别人不着急,他也时刻不懈怠。这是一个有着自己的文学生物钟的作家。2015年,他开始写作“师徒”中篇系列,已出手两篇,其中《阅读与欣赏》(《人民文学》2015年第3期)获得《人民文学》年度奖,《卡斯特罗烟斗(《十月》2015年第4期)获《十月》年度奖。应该说,这并不是刘建东最好的作品。但是,它的确显示了作者近些年经过长时间思考沉淀后所进行的创作调整。有人认为刘建东的先锋立场有后撤迹象,王力平却说,“《阅读与欣赏》并没有从先锋叙事中撤退,而是包含和超越了先锋叙事。这一次,自觉的形式意识和鲜明生动的中国经验互为表里,刘建东以颇具先锋性的叙事方式,完成了对“师傅”的一次讲述,展开了对自由、责任的一种思考和追问。”这个判断是比较准确的。通常的先锋写作强调自由而回避责任,刘建东的这两篇小说,加强了对责任的追问,这应该算是他对先锋写作的一个贡献。李浩是最顽固的先锋写作技术派,他的写作兴奋点重在形式。《小说选刊》2015年第6期转载了李浩的短篇《消失在镜子后面的妻子》(原载《作家》2015年第5期)。该作讲述了一个荒诞故事,小科员李向百正在玩游戏,他的妻子突然神秘消失在镜子后面。因为没有一丁点的现实可能性,所以,读者不会误入歧途作任何物理层面的解读。李浩成功地把读者带入他对丈夫与妻子,上级与下级,人与人,形下与形上等等的思索当中。这是一个开放得不能再开放的结构,没有任何结论,却引发读者种种思考。李浩喜欢魔法,他固执地作着独行侠式探索。刘建东、李浩等的先锋写作正影响着河北的一些青年作家。《十月》2015年第6期在新干线栏目重点推出夜子的小说,刊发了两个中篇《R》和《化妆师》,并配发了创作谈和评论。夜子的小说肌理缜密,扎实,又裹挟着向上升腾的力道。其中《R》具象中寓象外之旨,穿刺了繁琐的行政模式死穴,透射出一股郁郁生气。张敦是河北青年作家方阵中的一匹黑马,今年刚被河北文学院吸纳为签约作家。《青年文学》2015年第10期刊发了他的短篇小说《我要去四川》(后被《小说月报》2015第12期转载)。该小说呈现了生活的坚硬和小人物的善良与无奈。生活的坚硬刺痛读者的神经,引起一阵阵的唏嘘;小人物的善良与无奈敲打着读者的骨头,引起深度的共振与悲怅。孟昭旺年轻气盛,言必称先锋,是先锋写作的少壮派。他的锐气让人眼前一亮;同时,他的目不旁视也让人着急。其实真正的先锋不在教科书里,而在变化着的世界中。他的短篇《鲤鱼案》(《西湖》)讲述了一个近乎荒诞的酒局。几个人接到一个相同短信奔赴酒店,结果相互间谁也不认识谁,到最后也没搞清楚谁攒的局谁是马拉。该作叙述还是比较流畅的,需要作者注意的是,如何进一步加强思想内涵的思考与设置。常聪慧执意要做叙事技术的探索,她的努力让人对她的写作有更多的期待。其短篇《宜居之地》(《十月》2015年第1期)讲述了一个拆迁的故事。小说中的“他”拆迁中失去了故居,就像丢了魂魄一样无法安妥。城市化发展与人类精神的延续确实存在着某种紧张,常聪慧向读者提供了一份必要的警示。苑楠是一位80后青年作家,也十分痴迷叙事技术的探索。她的短篇《丢掉记忆的人》(《北方文学》2015年第5期)展开一场童年记忆的寻找。幼时精神的创伤让小说中的“我”失去童年的记忆,也造成心理的暗影。作者试图通过演绎童年记忆的寻找之旅,进行精神疗伤式叙事实验。

整个中国的先锋写作其实早已结束,如今的出路在于秉承先锋精神,进行艰苦卓绝的超越。如何超越,是河北酷爱先锋写作的作家群必须面对的问题。只有找到有效的突围门径,他们才有可能真正做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说起2015年河北小说创作,尤其值得关注和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既如何实现平实之下波涛奔涌。文似看山不喜平,是一句古话。人们重复了无数遍,也成了许多舞文弄墨者的口头禅,而奉之若神明者未必明了它的真实意蕴。大家只要稍一思索就会发现,这是一句面对初学者的启蒙语,是入门教育。对于成熟的作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李谪仙的这句话才是应该追求的鹄的。真正的美人,不需要任何矫饰;真正的好作品,不需要些许蛮力。平实之下得见波涛汹涌,才是小说的最高境界。从这个角度,我特别想说一下何玉茹的短篇《回乡》。该作刊发于《人民文学》2015年第9期。似乎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令人奇怪。这篇小说炉火纯青,堪称精品。何玉茹早年的作品,有的绕来绕去,似乎作者总觉得才艺没有亮足,总担心读者理解不了风情。后来,她似乎得了天启似的,日趋精炼。特别是近些年,她的小说,进乎化境,有如锥沙漏痕,一派天然。小说《回乡》写了一对老年夫妇驱车到农村采摘。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物关系,琐屑得不能再琐屑的日常故事,有如茫茫大地一粒黄沙,不认真寻找等于不存在。但是,作者却通过这粒黄沙深刻映射出世事沧桑、爱恨情仇。毕飞宇说,小说是要放在心里慢慢来养的。何玉茹有一副不温不火的脾气,最适合养小说的。她把自己的小说放在心里慢慢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如此惊艳的收获。张楚的小说很先锋,却不是先锋所能涵概得了的。我愿意把他放到平实这个话题中来谈。张楚对任何概念都保持警惕,他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觉。这是一个作家相当宝贵的品格。所以,他的小说,无论题材多么偏远,写出来给人的感觉都是非常结实的。他的小说不靠理念取胜,靠的是感觉。张楚是新世纪感觉派圣手。我曾经说过,好的作家能够把非常肮脏的题材处理得非常美,功力差的作家能够把非常美好的题材处理得非常脏。因为世界不是以肮脏与美好来划分的,它只有光明与黑暗。一个作家如果内心有足够的光,就可以把任何地方照亮,让人体验到美好;一个作家如果内心缺少光,他的笔下就只有黑暗,即使美好的地方也会让他涂抹得一塌糊涂,肮脏无比。张楚的短篇《略知他一二》(《江南》2015年第1期),写了一个很不好处理的故事,有关一个少男和一个老妇的情色。张楚用他诚实、善良的心地充满悲悯地演绎了发生在二者间的这段尴尬情事。他让读者感受到生活的潮冷,同时感受到人物心底对美好的向往与守护。张楚的小说对于生活是有着干预性的,只是他从不妄用自己手中的权力,这才使他的干预具有实现的逻辑可能性。胡学文是今年河北文坛一颗耀眼的明星。他收获了鲁彦周文学奖等奖项,他的中篇《奔跑的月光》由陈建斌改编成电影《一只勺子》。胡学文来自坝上草原深处燕王的故里,身上有着仗剑走天涯的孤绝。他的中篇《一曲终了》(原发《长城》2015年第9期,《小说月报》2015年第11期转载)中的人物照样带着胡式小说“一根筋”标志符。杜小碧的丈夫孟超失忆,杜小碧爱上了马成,可是她始终不肯与孟超离婚,担心他突然醒来。在很多读者看来,这可能根本算不了什么难题,但是,在杜小碧却是始终无法逾越的火焰山。小说的妙点及疼点在于,杜小碧根本不知道孟超其实已经醒来,只是他本人丧失了性功能,只好将错就错逢场作戏。陈晓明高度评价这篇小说,认为它“设置微妙的暂时性结构,随时想打破它,这样的小说叙述是精彩的,显示出胡学文非常好的小说意识,非常强的掌控故事的能力。”同时也指出“胡学文的小说背后总是有一个道德胜利法,这是否也是他的逻各斯?固然这回应了时代的要求,但这也会导致胡学文用道德的双重困境(正与反)来建立二元叙事”。我倒是觉得,胡学文最初走上文坛引起广泛关注的,其实是他小说中源自茫茫草原的开阔与洒脱。后来,胡学文迁入都市,其小说似乎不觉间沾染了一些市井间的细弱气,倒显得拘谨起来,不够爽快了。这可能是需要他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曹明霞的小说人物光谱其实并不宽,主要是父母、兄弟、姐妹等家族谱系。但是,她却善于在狭小场地大展身手,不时拿出新作,且常写常新,为读者提供不同的阅读况味。可以说,曹明霞是小说领域一个翻新高手。她的短篇《今生缘》(《中国作家》2015年第12期)讲的仍然是姐妹故事,却与以往不同。过去讲的是姐妹的情感纠结,这回讲的却是宗教信仰。大姐信的是生活教,也可以说是儒教,君臣父子,本分里面求安妥。二姐信的是佛教,茹素念经,因缘果报里面消烦恼。三妹呢,信的是基督,礼拜祈祷,天父圣母怀抱里面求永生。三姐妹会面,犹如三教论辩,激烈过招,最终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小说语言轻盈,叙述活泼醒脾,却呈现出芜杂的世相和虚空的人心。心灵的虚空与拯救的渴念,让小说的世界充满绝望又不失希冀。刘荣书一段游离又重归写作后,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他今年的创作硕果满枝,其长篇《一夜长于百年》刊发于中国作家2015年第6期,几个中短篇也刊发在重要文学期刊。其中中篇《王国》(刊于《江南》2015年第2期,《小说选刊》2015年第4期选载),讲述了一个关于乡村土皇帝的故事。小说中,回乡军人刘铁骑做了村支书后独断专行,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是社会层面的土皇帝。更值得注意的是,民办老师季宏斌,在村小学一意孤行,说一不二,是心理层面的土皇帝。季宏斌败于刘铁骑之手,结局悲惨。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刘铁骑的影子,精神上并无二致。小说以扎实的叙述把读者引向更深层的思考,也许对于中国来说,罢免具体的某个土皇帝是容易的,可是要祛除每个人心底深处的土皇帝意识就难乎其难了。杨守知作品不多,但出手必是佳作,可谓点射型作家。他的中篇《上访西施》(刊于《当代》2015年第3期,《中篇小说选刊》2015年第4期),讲了一个上访女人与截访男人的故事。上访被设置成背景,两个对立的人由敌视到和解到相恋,戏剧性的角色转换被作者叙述得丝丝入扣,显示出作者过硬的细节捕捉能力和故事推进能力。康志刚外表朴讷而内心细密,一定程度上师承了贾大山的写作风格。他喜欢选一个小的故事断面然后往深处挖掘。其短篇《后花园》(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7期),讲了一个贪官的故事。有意思的是,他设置了一个“迟钝”的妻子形象。贪官贪钱贪色,而妻子却浑然不知。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妻子果然一点也没有察觉?一个看似没有可能的故事,却启发读者深入思考聪明与愚蠢、幸福与不幸的辩证关系。梅驿是一个正在上升的青年作家。她的中篇《班车》(刊于《十月》2015年第5期)属于工厂类小说。某县办企业,大张旗鼓进行改革,却收效甚微,原因何在?作者借助班车这个窗口,透露了个中隐密。企业内部领导无能而贪婪,员工混沌又软弱,如此的企业自然难以有什么起色。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工厂外面那条金河所含寓的“饮鸩止渴,进退失据”的荒败景象,给人难以承受的沉重感。唐慧琴擅长讲故事,她的短篇《青 花 小 袄》(刊于《十月》2015年第5期)却做了不同的尝试。这篇小说讲了一个饭局,并没有太多的特别。但是,唐慧琴一改过去重故事的套路,进行了人物心理的铺排和小说结构的拆组,显示了一个作家创作的另一种可能性。

2015年,河北还有一些作家作品值得提及,比如清寒的短篇《虚声源》(载《山花》)、叶勐的短篇《那感觉如此神秘》(载《青春》)、裂帛的中篇《密码》(载《长城》)、王海霞的短篇《独自远行的梅丽》(载《清明》)、单杰的短篇《美好生活在夜里》(载《厦门文学》)、唐棣的短篇《在任何孤寂里》、朱阅平的短篇《秧歌老太》(载《中国铁路文艺》),等等,也都各具特点。限于篇幅,在此就不一一评点了。

总之,当下传媒的高度发达与读者欣赏水平的大幅提高,都要求作家不能再满足于新奇概念的搬运,或者新闻报道的复制。作家必须对自身提出更高要求,切实回归说书人的本位,以地道的手艺讲好中国故事。倘若读者有可能从作家的生动讲述中获得一份释放、安慰,甚或汲取到一份认真生活的勇气,那便是文学所能得到的最好奖赏了。

(河北日报2016年1月8日删节刊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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