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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訣百韻歌([明]韓道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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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聖最為難,龍蛇竟筆端。毫釐雖欲辨,體勢更須完。


有點方為水,空挑卻是言。蓋頭無左畔,之趬缺東邊。長短分知去,微茫視每安。


步觀牛引足,羞見羊踏田。 六手宜為稟,七紅即是袁。十朱知奉己,三口代言宣。
左阜貝丁反,右刀寸點彎。 曾差頭不異,歸浸體同觀。孤殆通相似,矛柔總一般。


采夆身近取,熙照眼前看。思惠魚如畫,禾乎手似年。既防吉作古,更慎達為連。


寧乃繁於叔,侯兮不減詹。稱攝將屬倚,某棗借來旋。慰賦真難別,朔邦豈易參。



常收無用直,密上不須蓋。才畔詳箋牒,水元看永泉。 柬同東且異,府象辱還偏。


才傍於成卉,勾盤柬作闌。鄉卿隨口得,愛鑿與奎全。玉出頭為武,幹銜點是丹。


蹄號應有法,雲虐豈無傳。盜意腳同適,熊弦身似然。矣其頭少變,兵共足雙聯。 


莫寫包為守,勿書綠是緣。
漫將繩當臘,休認寡為寬。即腳猶如恐,還身附近遷。 



寒容
有象,憲害相牽。滿外仍知備,醫初尚類堅。直須明謹解,亦合別荊前。



 顙向戈牛始,雞須下子先。
撇之非是乏,勾木可成村。蕭鼠頭先辨,寅賓腹裏推。

之加心上惡,兆戴免頭黽。
堪成,勾於認是卑。壽宜圭與可,齒記止加司。

右邑月何異,左方才亦為。
舉身為乙未,登體用北之。 路左言如借,時邊寸莫違。

草勾添反慶,乙九貼人飛。
惟末分憂夏,就中識弟夷。 齋齊曾不較,流染卻相依。



或戒
先設,皋華腳預施睿虞元仿佛,拒捉自依稀。 頂上哀衾別,胸中器穀非。

止知民倚氏,不道樹多枝。
慮逼都來近,論臨勿妄窺。 起旁合用短遣上也同迷。

欲識高齊馬,須知兕既兒。
寺專無失錯,巢筆在思維。 丈畔微彎使,孫邊不緒絲。

莫教凡作願,勿使雍為離。
醉碎方行處,麗琴初起時。栽裁當自記,友發更須知。 



忽訝劉如對,從來缶似垂。
含貪真不偶,退邑尚參差。減滅何曾誤,黨堂未易追。 



女懷丹是母,叟棄點成皮。
若謂涉同淺,須教賤作師。黿鼉罨一類,茶菊策更親。

非作渾如化,功勞總若身。
示衣尤易惑,奄宅似相鄰。道器吳難測,竟充克有倫。

市於增一點,倉欲可同人。
數叚情何密,曰甘勢則勻。固雖防夢簡,自合定浮淳。

添一車牛幸,點三上下心。
叅參曾不別,閧巽豈曾分。奪舊元無異,嬴羸自有因。

勢頭宗掣系,章體效平辛。
合戒哉依歲,寧容拳近秦。邪聽行複止,即斷屈仍伸。

田月土成野,七九了收聲。
最迫艱難歡,尤疑事予爭。葛尊草上得,廊廟月邊生。

裏力斯成澷
圭心可是舂。出書觀項轉,別列看頭平。我家曾不遠,君畏自相仍。



甚乂犬傍獲,
麼交玉伴瓊。膝滕中委曲,次比兩分明。二下客為亂,宀藏了則寧。

而由問上點,
早得幸頭門。恥死休相犯,貌朝喜共臨。鹿頭真戴草,狐足乃疑心。

勿使溦成漸,
奚容悶即昆。作南觀兩甫,求鼎見棘林。休助一居下,棄奔七尚尊。

隸頭真似系,
帛下即如禽。溝諜皆從弋,紙箋並用巾。懼懷容易失,會念等閒並。

近息追微異,
喬商矞不群。欵頻終別白,所取豈容昏。戚感鹹相等,馭敦殷可親。



臺名依召立,教類逐嚴分。鄒歇歌難見,成幾賊易聞。傅傳相競點,留辨首從心。



昌曲終如魯,食良末若吞。改頭聊近體,曹甚不同根。舊說唐同鴈,嘗思孝似存。



掃搊休得混,彭赴可相侵。世老偏多少,謝衡正淺深。酒花分水草,技牧別支文。



可愛郊鄰郭,偏宜湛友諶。習觀羲獻跡,免使墨池渾。

萬曆癸醜秋八月二十五日韓道亨書


 


 

[转载]新五代史 卷七十二 四夷附录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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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夷狄居处饮食,随水草寒暑徙迁,有君长部号而无世族、文字记别,至于弦弓毒矢,强弱相并,国地大小,兴灭不常,是皆乌足以考述哉!惟其服叛去来,能为中国利害者,此不可以不知也。自古夷狄之于中国,有道未必服,无道未必不来,盖自因其衰盛。虽尝置之治外,而羁縻制驭恩威之际,不可失也。其得之未必为利,失之有足为患,可不慎哉!作《四夷附录》。
  新五代史·附录夷狄,种号多矣。其大者自以名通中国,其次小远者附见,又其次微不足录者,不可胜数。其地环列九州之外,而西北常强,为中国患。三代猃狁,见于《诗》、《书》。秦、汉以来,匈奴著矣。隋、唐之间,突厥为大。其后有吐蕃、回鹘之强。五代之际,以名见中国者十七八,而契丹最盛。
  契丹自后魏以来,名见中国。或曰与库莫奚同类而异种。其居曰枭罗个没里。没里者,河也。是谓黄水之南,黄龙之北,得鲜卑之故地,故又以为鲜卑之遗种。当唐之世,其地北接室韦,东邻高丽,西界奚国,而南至营州。其部族之大者曰大贺氏,后分为八部,其一曰伹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实活部,四曰纳尾部,五曰频没部,六曰内会鸡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枿部。部之长号大人,而常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统八部。至其岁久,或其国有灾疾而畜牧衰,则八部聚议,以旗鼓立其次而代之。被代者以为约本如此,不敢争。某部大人遥辇次立,时刘仁恭据有幽州,数出兵摘星岭攻之,每岁秋霜落,则烧其野草,契丹马多饥死,即以良马赂仁恭求市牧地,请听盟约甚谨。八部之人以为遥辇不任事,选于其众,以阿保机代之。
  阿保机,亦不知其何部人也,为人多智勇而善骑射。是时,刘守光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阿保机乘间入塞,攻陷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县置城以居之。汉人教阿保机曰:“中国之王无代立者。”由是阿保机益以威制诸部而不肯代。其立九年,诸部以其久不代,共责诮之。阿保机不得已,传其旗鼓,而谓诸部曰:“吾立九年,所得汉人多矣,吾欲自为一部以治汉城,可乎?”诸部许之。汉城在炭山东南滦河上,有盐铁之利,乃后魏滑盐县也。其地可植五谷,阿保机率汉人耕种,为治城郭邑屋廛市,如幽州制度,汉人安之,不复思归。阿保机知众可用,用其妻述律策,使人告诸部大人曰:“我有盐池,诸部所食。然诸部知食盐之利,而不知盐有主人,可乎?当来犒我。”诸部以为然,共以牛酒会盐池。阿保机伏兵其旁,酒酣伏发,尽杀诸部大人,遂立,不复代。
  梁将篡唐,晋王李克用使人聘于契丹,阿保机以兵三十万会克用于云州东城。置酒。酒酣,握手约为兄弟。克用赠以金帛甚厚,期共举兵击梁。阿保机遗晋马千匹。既归而背约,遣使者袍笏梅老聘梁。梁遣太府卿高顷、军将郎公远等报聘。逾年,顷还,阿保机遣使者解里随顷,以良马、貂裘、朝霞锦聘梁,奉表称臣,以求封册。梁复遣公远及司农卿浑特以诏书报劳,别以记事赐之,约共举兵灭晋,然后封册为甥舅之国,又使以子弟三百骑入卫京师。克用闻之,大恨。是岁克用病,临卒,以一箭属庄宗,期必灭契丹。浑特等至契丹,阿保机不能如约,梁亦未尝封册。而终梁之世,契丹使者四至。
  庄宗天祐十三年,阿保机攻晋蔚州,执其振武节度使李嗣本。是时,庄宗已得魏博,方南向与梁争天下,遣李存矩发山北兵。存矩至祁沟关,兵叛,拥偏将卢文进击杀存矩,亡入契丹。契丹攻破新州,以文进部将刘殷守之。庄宗遣周德威击殷,而文进引契丹数十万大至,德威惧,引军去,为契丹追及,大败之。德威走幽州,契丹围之。幽、蓟之间,虏骑遍满山谷,所得汉人,以长绳连头系之于木,汉人夜多自解逃去。文进又教契丹为火车、地道、起土山以攻城。城中熔铜铁汁挥之,中者辄烂堕。德威拒守百余日,庄宗遣李嗣源、阎宝、李存审等救之。契丹数为嗣源等所败,乃解去。
  契丹比他夷狄尤顽傲,父母死,以不哭为勇,载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岁往取其骨焚之,酹而呪曰:“夏时向阳食,冬时向阴食,使我射猎,猪鹿多得。”其风俗与奚、靺鞨颇同。至阿保机,稍并服旁诸小国,而多用汉人,汉人教之以隶书之半增损之,作文字数千,以代刻木之约。又制婚嫁,置官号。乃僭称皇帝,自号天皇王。以其所居横帐地名为姓,曰世里。世里,译者谓之耶律。名年曰天赞。以其所居为上京,起楼其间,号西楼,又于其东千里起东楼,北三百里起北楼,南木叶山起南楼,往来射猎四楼之间。契丹好鬼而贵日,每月朔旦,东向而拜日,其大会聚、视国事,皆以东向为尊,四楼门屋皆东向。
  庄宗讨张文礼,围镇州。定州王处直惧镇且亡,晋兵必并击己,遣其子郁说契丹,使入塞以牵晋兵。郁谓阿保机曰:“臣父处直使布愚款曰:故赵王王镕,王赵六世,镇州金城汤池,金帛山积,燕姬赵女,罗绮盈廷。张文礼得之而为晋所攻,惧死不暇,故皆留以待皇帝。”阿保机大喜。其妻述律不肯,曰:“我有羊马之富,西楼足以娱乐,今舍此而远赴人之急,我闻晋兵强天下,且战有胜败,后悔何追?”阿保机跃然曰:“张文礼有金玉百万,留待皇后,可共取之。”于是空国入寇。郁之召契丹也,定人皆以为后患不可召,而处直不听。郁已去,处直为其子都所废。阿保机攻幽州不克,又攻涿州,陷之。闻处直废而都立,遂攻中山,渡沙河。都告急于庄宗。庄宗自将铁骑五千,遇契丹前锋于新城,晋兵自桑林驰出,人马精甲,光明烛日。虏骑愕然,稍却,晋军乘之,虏遂散走,而沙河冰薄,虏皆陷没。阿保机退保望都。会天大雪,契丹人马饥寒,多死,阿保机顾卢文进以手指天曰:“天未使我至此。”乃引兵去。庄宗蹑其后,见其宿处,环秸在地,方隅整然,虽去而不乱,叹曰:“虏法令严,盖如此也!”
  契丹虽无所得而归,然自此颇有窥中国之志,患女真、渤海等在其后,欲击渤海,惧中国乘其虚,乃遣使聘唐以通好。同光之间,使者再至。庄宗崩,明宗遣供奉官姚坤告哀于契丹。坤至西楼而阿保机方东攻渤海,坤追至慎州见之。阿保机锦袍大带垂后,与其妻对坐穹庐中,延坤入谒。阿保机问曰:“闻尔河南、北有两天子,信乎?”坤曰:“天子以魏州军乱,命总管令公将兵讨之,而变起洛阳,凶问今至矣。总管返兵河北,赴难京师,为众所推,已副人望。”阿保机仰天大哭曰:“晋王与我约为兄弟,河南天子,即吾兒也。昨闻中国乱,欲以甲马五万往助我兒,而渤海未除,志愿不遂。”又曰:“我兒既没,理当取我商量,新天子安得自立?”坤曰:“新天子将兵二十年,位至大总管,所领精兵三十万,天时人事,其可得违?”其子突欲在侧曰:“使者无多言,蹊田夺牛,岂不为过!”坤曰:“应天顺人,岂比匹夫之事。至如天皇王得国而不代,岂强取之邪?”阿保机即慰劳坤曰:“理正当如是尔!”又曰:“吾闻此兒有宫婢二千人,乐官千人,放鹰走狗,嗜酒好色,任用不肖,不惜人民,此其所以败也。我自闻其祸,即举家断酒,解放鹰犬,罢散乐官。我亦有诸部乐官千人,非公宴不用。我若所为类吾兒,则亦安能长久?”又谓坤曰:“吾能汉语,然绝口不道于部人,惧其效汉而怯弱也。”因戒坤曰:“尔当先归,吾以甲马三万会新天子幽、镇之间,共为盟约,与我幽州,则不复侵汝矣。”阿保机攻渤海,取其扶余一城,以为东丹国,以其长子人皇王突欲为东丹王。已而阿保机病死,述律护其丧归西楼,立其次子元帅太子耀屈之。坤从至西楼而还。
  当阿保机时,有韩延徽者,幽州人也,为刘守光参军,守光遣延徽聘于契丹。延徽见阿保机不拜,阿保机怒,留之不遣,使牧羊马。久之,知其材,召与语,奇之,遂用以为谋主。阿保机攻党项、室韦,服诸小国,皆延徽谋也。延徽后逃归,事庄宗,庄宗客将王缄谮之,延徽惧,求归幽州省其母。行过常山,匿王德明家。居数月,德明问其所向,延徽曰:“吾欲复走契丹。”德明以为不可,延徽曰:“阿保机失我,如丧两目而折手足,今复得我,必喜。”乃复走契丹。阿保机见之,果大喜,以谓自天而下。阿保机僭号,以延徽为相,号“政事令”,契丹谓之“崇文令公”,后卒于虏。
  耀屈之后更名德光。葬阿保机木叶山,谥曰大圣皇帝,后更其名曰亿。德光立三年,改元曰天显,遣使者以名马聘唐,并求碑石为阿保机刻铭。明宗厚礼之,遣飞胜指挥使安念德报聘。定州王都反,唐遣王晏球讨之。都以蜡丸书走契丹求援,德光遣秃馁、荝剌等以骑五千救都,都及秃馁击晏球于曲阳,为晏球所败。德光又遣惕隐赫邈益秃馁以骑七千,晏球又败之于唐河。赫邈与数骑返走,至幽州,为赵德钧所执,而晏球攻破定州,擒秃馁、荝剌,皆送京师。明宗斩秃馁等六百余人,而赦赫邈,选其壮健者五十余人为“契丹直”。
  初,阿保机死,长子东丹王突欲当立,其母述律遣其幼子安端少君之扶余代之,将立以为嗣。然述律尤爱德光。德光有智勇,素已服其诸部,安端已去,而诸部希述律意,共立德光。突欲不得立,长兴元年,自扶余泛海奔于唐。明宗因赐其姓为东丹,而更其名曰慕华。以其来自辽东,乃以瑞州为怀化军,拜慕华怀化军节度、瑞慎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其部曲五人皆赐姓名,罕只曰罕友通,穆葛曰穆顺义,撒罗曰罗宾德,易密曰易师仁,盖礼曰盖来宾,以为归化、归德将军郎将。又赐前所获赫邈姓名曰狄怀惠,抯列曰列知恩,荝剌曰原知感,福郎曰服怀造,竭失讫曰讫怀宥。其余为“契丹直”者,皆赐姓名。二年,更赐突欲姓李,更其名曰赞华。三年,以赞华为义成军节度使。
  契丹自阿保机时侵灭诸国,称雄北方。及救王都,为王晏球所败,丧其万骑,又失赫邈等,皆名将,而述律尤思念突欲,由是卑辞厚币数遣使聘中国,因求归赫邈、荝剌等,唐辄斩其使而不报。当此之时,中国之威几振。
  距幽州北七百里有榆关,东临海,北有兔耳、覆舟山。山皆斗绝,并海东北,仅通车,其旁地可耕植。唐时置东西狭石、渌畴、米砖、长扬、黄花、紫蒙、白狼等戍,以扼契丹于此。戍兵常自耕食,惟衣絮岁给幽州,久之皆有田宅,养子孙,以坚守为己利。自唐末幽、蓟割据,戍兵废散,契丹因得出陷平、营,而幽、蓟之人岁苦寇钞。自涿州至幽州百里,人迹断绝,转饷常以兵护送,契丹多伏兵盐沟以击夺之。庄宗之末,赵德钧镇幽州,于盐沟置良乡县,又于幽州东五十里筑城,皆戍以兵。及破赫邈等,又于其东置三河县。由是幽、蓟之人,始得耕牧,而输饷可通。德光乃西徙横帐居揆剌泊,出寇云、朔之间。明宗患之,以石敬瑭镇河东,总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御之。应顺、清泰之间,调发馈饷,远近劳敝。
  德光事其母甚谨,常侍立其侧,国事必告而后行。石敬瑭反,唐遣张敬达等讨之。敬瑭遣使求救于德光。德光白其母曰:“吾尝梦石郎召我,而使者果至,岂非天邪!”母召胡巫问吉凶,巫言吉,乃许。是岁九月,契丹出雁门,车骑连亘数十里,将至太原,遣人谓敬瑭曰:“吾为尔今日破敌可乎?”敬瑭报曰:“皇帝赴难,要在成功,不在速,大兵远来,而唐军甚盛,愿少待之。”使者未至,而兵已交。敬达大败。敬瑭夜出北门见德光,约为父子,问曰:“大兵远来,战速而胜者,何也?”德光曰:“吾谓唐兵能守雁门而扼诸险要,则事未可知。今兵长驱深入而无阻,吾知大事必济。且吾兵多难久,宜以神速破之。此其所以胜也。”敬达败,退保晋安寨,德光围之。唐遣赵德钧、延寿救敬达,而德钧父子按兵团柏谷不救。德光谓敬瑭曰:“吾三千里赴义,义当彻头。”乃筑坛晋城南,立敬瑭为皇帝,自解衣冠被之,册曰:“咨尔子晋王,予视尔犹子,尔视予犹父。”已而杨光远杀张敬达降晋。晋高祖自太原入洛阳,德光送至潞州,赵德钧、延寿出降。德光谓晋高祖曰:“大事已成。吾命大相温从尔渡河,吾亦留此,俟尔入洛而后北。”临诀,执手嘘戏,脱白貂裘以衣高祖,遗以良马二十匹,战马千二百匹,戒曰:“子子孙孙无相忘!”时天显九年也。
  高祖已入洛,德光乃北,执赵德钧、延寿以归。德钧,幽州人也,事刘守光、守文为军校,庄宗伐燕得之,赐姓名曰李绍斌。其子延寿,本姓刘氏,常山人也,其父邧为蓚县令,刘守文攻破蓚县,德钧得延寿并其母种氏而纳之,因以延寿为子。延寿为人,姿质妍柔,稍涉书史,明宗以女妻之,号兴平公主。庄、明之世,德钧镇幽州十余年,以延寿故,尤见信任。延寿明宗时为枢密使,罢,至废帝立,复以为枢密使。晋高祖起太原,废帝遣延寿将兵讨之。而德钧亦请以镇兵讨贼,废帝察其有异志,使自飞狐出击其后,而德钧南出吴,会延寿于西唐,延寿因以兵属之。废帝以德钧为诸道行营都统,延寿为太原南面招讨使。德钧为延寿求镇州节度使。废帝怒曰:“德钧父子握强兵,求大镇,苟能败契丹而破太原,虽代予亦可。若玩寇要君,但恐犬兔俱毙。”因遣使者趣德钧等进军。德钧阴遣人聘德光,求立己为帝。德光指穹庐前巨石谓德钧使者曰:“吾已许石郎矣。石烂,可改也。”德光至潞州,锁德钧父子而去。德光母述律见之,问曰:“汝父子自求为天子何邪?”德钧惭不能对,悉以田宅之籍献之。述律问何在,曰:“幽州。”述律曰:“幽州属我矣,何献之为?”明年,德钧死,德光以延寿为幽州节度使,封燕王。
  契丹当庄宗、明宗时攻陷营、平二州,及已立晋,又得雁门以北幽州节度管内,合一十六州。乃以幽州为燕京,改天显十一年为会同元年,更其国号大辽,置百官,皆依中国,参用中国之人。晋高祖每遣使聘问,奉表称臣,岁输绢三十万匹,其余宝玉珍异,下至中国饮食诸物,使者相属于道,无虚日。德光约高祖不称臣,更表为书,称“兒皇帝”,如家人礼。德光遣中书令韩颎奉册高祖为英武明义皇帝。高祖复遣赵莹、冯道等以太常卤簿奉册德光及其母尊号。终其世,奉之甚谨。
  高祖崩,出帝即位,德光怒其不先以告,而又不奉表,不称臣而称孙,数遣使者责晋。晋大臣皆恐,而景延广对契丹使者语,独不逊。德光益怒。杨光远反青州,招之。开运元年春,德光倾国南寇,分其众为三:西出雁门,攻并、代,刘知远击败之于秀容;东至于河,陷博州,以应光远;德光与延寿南,攻陷贝州。德光屯元城,兵及黎阳。晋出帝亲征,遣李守贞等东驰马家渡,击败契丹。而德光与晋相距于河,月余,闻马家渡兵败,乃引众击晋,战于戚城。德光临阵,望见晋军旗帜光明,而士马严整,有惧色,谓其左右曰:“杨光远言晋家兵马半已饿死,何其盛也!”兵既交,杀伤相半,阵间断箭遗镞,布厚寸余。日暮,德光引去,分其兵为二,一出沧州,一出深州以归。二年正月,德光复倾国入寇,围镇州,分兵攻下鼓城等九县。杜重威守镇州,闭壁不敢出。契丹南掠邢、洺、磁,至于安阳河,千里之内,焚剽殆尽。契丹见大桑木,骂曰:“吾知紫披袄出自汝身,吾岂容汝活邪!”束薪于木而焚之。是时,出帝病,不能出征,遣张从恩、安审琦、皇甫遇等御之。遇前渡漳水,遇契丹,战于榆林,几为所虏。审琦从后救之,契丹望见尘起,谓救兵至,引去。而从恩畏怯,不敢追,亦引兵南走黎阳。契丹已北,而出帝疾少间,乃下诏亲征,军于澶州,遣杜重威等北伐。契丹归至古北,闻晋军且至,即复引而南,及重威战于阳城、卫村。晋军饥渴,凿井辄坏,绞泥汁而饮。德光坐奚车中,呼其众曰:“晋军尽在此矣,可生擒之,然后平定天下。”会天大风,晋军奋死击之,契丹大败。德光丧车,骑一白橐驼而走。至幽州,其首领大将各笞数百,独赵延寿免焉。是时,天下旱蝗,晋人苦兵,乃遣开封府军将张晖假供奉官聘于契丹,奉表称臣,以修和好。德光语不逊。然契丹亦自厌兵。德光母述律尝谓晋人曰:“南朝汉兒争得一向卧邪?自古闻汉来和蕃,不闻蕃去和汉,若汉兒实有回心,则我亦何惜通好!”晋亦不复遣使,然数以书招赵延寿。
  延寿见晋衰而天下乱,尝有意窥中国,而德光亦尝许延寿灭晋而立之。延寿得晋书,伪为好辞报晋,言身陷虏思归,约晋发兵为应。而德光将高牟翰亦诈以瀛州降晋,晋君臣皆喜。三年七月,遣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等出兵,为延寿应。兵趋瀛州,牟翰空城而去。晋军至城下,见城门皆启,疑有伏兵,不敢入。遣梁汉璋追牟翰及之,汉璋战死。重威等军屯武强。德光闻晋出兵,乃入寇镇州。重威西屯中渡,与德光夹水而军。德光分兵,并西山出晋军后,攻破栾城县,县有骑军千人,皆降于虏。德光每获晋人,刺其面,文曰“奉敕不杀”,纵以南归。重威等被围粮绝,遂举军降。德光喜,谓赵延寿曰:“所得汉兒皆与尔。”因以龙凤赭袍赐之,使衣以抚晋军,亦以赭袍赐重威。遣傅住兒监张彦泽将骑二千,先入京师。晋出帝与太后为降表,自陈过咎。德光遣解里以手诏赐帝曰:“孙兒但勿忧,管取一吃饮处。”德光将至京师,有司请以法驾奉迎,德光曰:“吾躬擐甲胃,以定中原,太常之仪,不暇顾也。”止而不用。出帝与太后出郊奉迎,德光辞不见,曰:“岂有两天子相见于道路邪!”四年正月丁亥朔旦,晋文武百官班于都城北,望帝拜辞,素服纱帽以待。德光被甲衣貂帽,立马于高冈,百官俯伏待罪。德光入自封丘门,登城楼,遣通事宣言谕众曰:“我亦人也,可无惧。我本无心至此,汉兵引我来尔。”遂入晋宫,宫中嫔妓迎谒,皆不顾,夕出宿于赤冈。封出帝负义侯,迁于黄龙府。癸巳,入居晋宫,以契丹守诸门,门庑殿廷皆磔犬挂皮,以为厌胜。甲午,德光胡服视朝于广政殿。乙未,被中国冠服,百官常参,起居如晋仪,而氈裘左衤任,胡马奚车,罗列阶陛,晋人俯首,不敢仰视。二月丁巳朔,金吾六军、殿中省仗、太常乐舞陈于廷,德光冠通天冠,服绛纱袍,执大珪以视朝,大赦,改晋国为大辽国,开运四年为会同十年。
  德光尝许赵延寿灭晋而立以为帝,故契丹击晋,延寿常为先锋,虏掠所得,悉以奉德光及其母述律。德光已灭晋而无立延寿意,延寿不敢自言,因李崧以求为皇太子。德光曰:“吾于燕王无所爱惜,虽我皮肉,可为燕王用者,吾可割也。吾闻皇太子是天子之子,燕王岂得为之?”乃命与之迁秩。翰林学士张砺进拟延寿中京留守、大丞相、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德光索笔,涂其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止以为中京留守、大丞相,而延寿前为枢密使、封燕王皆如故。又以砺为右仆射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与故晋相和凝并为宰相。砺,明宗时翰林学士,晋高祖起太原,唐废帝遣砺督赵延寿进军于团柏谷,已而延寿为德光所锁,并砺迁于契丹。德光重其文学,仍以为翰林学士。砺常思归,逃至境上,为追者所得,德光责之,砺曰:“臣本汉人,衣服饮食言语不同,今思归而不得,生不如死。”德光顾其通事高唐英曰:“吾戒尔辈善待引人,致其逃去,过在尔也。”因笞唐英一百而待砺如故,其爱之如此。德光将视朝,有司给延寿貂蝉冠,砺三品冠服,延寿与砺皆不肯服。而延寿别为王者冠以自异。砺曰:“吾在上国时,晋遣冯道奉册北朝,道赍二貂冠,其一宰相韩延徽冠之,其一命我冠之。今其可降服邪!”卒冠貂蝉以朝。三月丙戌朔,德光服靴、袍,御崇元殿,百官入阁,德光大悦,顾其左右曰:“汉家仪物,其盛如此。我得于此殿坐,岂非真天子邪!”其母述律遣人赍书及阿保机明殿书赐德光。明殿,若中国陵寝下宫之制,其国君死,葬,则于其墓侧起屋,谓之明殿,置官属职司,岁时奉表起居如事生,置明殿学士一人掌答书诏,每国有大庆吊,学士以先君之命为书以赐国君,其书常曰报兒皇帝云。
  德光已灭晋,遣其部族酋豪及其通事为诸州镇刺史、节度使,括借天下钱帛以赏军。胡兵人马不给粮草,遣数千骑分出四野,劫掠人民,号为“打草谷”,东西二三千里之间,民被其毒,远近怨嗟。汉高祖起太原,所在州镇多杀契丹守将归汉,德光大惧。又时已热,乃以萧翰为宣武军节度使。翰,契丹之大族,其号阿钵,翰之妹亦嫁德光,而阿钵本无姓氏,契丹呼翰为国舅,及将以为节度使,李崧为制姓名曰萧翰,于是始姓萧。德光已留翰守汴,乃北归,以晋内诸司伎术、宫女、诸军将卒数千人从。自黎阳渡河,行至汤阴,登愁死冈,谓其宣徽使高勋曰:“我在上国,以打围食肉为乐,自入中国,心常不快,若得复吾本土,死亦无恨。”勋退而谓人曰:“虏将死矣。”相州梁晖杀契丹守将,闭城距守。德光引兵破之,城中男子无少长皆屠之,妇女悉驱以北。后汉以王继弘镇相州,得髑髅十数万枚,为大冢葬之。德光至临洺,见其井邑荒残,笑谓晋人曰:“致中国至此,皆燕王为罪首。”又顾张砺曰:“尔亦有力焉。”德光行至栾城,得疾,卒于杀胡林。契丹破其腹,去其肠胃,实之以盐,载而北,晋人谓之“帝羓”焉。永康王兀欲立,谥德光为嗣圣皇帝,号阿保机为太祖,德光为太宗。

 

[转载]《元史-本纪》第四世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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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纪第四世祖一

 

  ◎世祖一

  世祖圣德神功文武皇帝,讳忽必烈,睿宗皇帝第四子。母庄圣太后,怯烈氏。以乙亥岁八月乙卯生。及长,仁明英睿,事太后至孝,尤善抚下。纳弘吉剌氏为妃。

  岁甲辰,帝在潜邸,思大有为于天下,延藩府旧臣及四方文学之士,问以治道。

  岁辛亥,六月,宪宗即位,同母弟惟帝最长且贤,故宪宗尽属以漠南汉地军国庶事,遂南驻瓜忽都之地。

  邢州有两答剌罕言于帝曰:“邢吾分地也,受封之初,民万余户,今日减月削,才五七百户耳,宜选良吏抚循之。”帝从其言,承制以脱兀脱及张耕为邢州安抚使,刘肃为商榷使,邢乃大治。

  岁壬子,帝驻桓、抚间。宪宗令断事官牙鲁瓦赤与不只儿等总天下财赋于燕,视事一日,杀二十八人。其一人盗马者,杖而释之矣,偶有献环刀者,遂追还所杖者,手试刀斩之。帝责之曰:“凡死罪,必详谳而后行刑,今一日杀二十八人,必多非辜。既杖复斩,此何刑也?”不只儿错愕不能对。太宗朝立军储所于新卫,以收山东、河北丁粮,后惟计直取银帛,军行则以资之。帝请于宪宗,设官筑五仓于河上,始令民入粟。宋遣兵攻虢之卢氏、河南之永宁、卫之八柳渡,帝言之宪宗,立经略司于汴,以忙哥、史天泽、杨惟中、赵璧为使,陈纪、杨果为参议,俾屯田唐、邓等州,授之兵、牛,敌至则御,敌去则耕,仍置屯田万户于邓,完城以备之。夏六月,入觐宪宗于曲先恼儿之地,奉命帅师征云南。秋七月丙午,祃牙西行。

  岁癸丑,受京兆分地。诸将皆筑第京兆,豪侈相尚,帝即分遣,使戍兴元诸州。又奏割河东解州盐池以供军食,立从宜府于京兆,屯田凤翔,募民受盐入粟,转漕嘉陵。夏,遣王府尚书姚枢立京兆宣抚司,以孛兰及杨惟中为使,关陇大治。又立交钞提举司,印钞以佐经用。秋八月,师次临洮。遣玉律术、王君候、王鉴谕大理,不果行。九月壬寅,师次忒剌,分三道以进。大将兀良合带率西道兵,由晏当路;诸王抄合、也只烈帅东道兵,由白蛮;帝由中道。乙巳,至满陀城,留辎重。冬十月丙午,过大渡河,又经行山谷二千余里,至金沙江,乘革囊及筏以渡。摩娑蛮主迎降,其地在大理北四百余里。十一月辛卯,复遣玉律术等使大理。丁酉,师至白蛮打郭寨,其主将出降,其侄坚壁拒守,攻拔杀之,不及其民。庚子,次三甸。辛丑,白蛮送款。十二月丙辰,军薄大理城。初,大理主段氏微弱,国事皆决于高祥、高和兄弟,是夜,祥率众遁去,命大将也古及拔突儿追之。帝既入大理,曰:“城破而我使不出,计必死矣。”己未,西道兵亦至,命姚枢等搜访图籍,乃得三使尸。既瘗,命枢为文祭之。辛酉,南出龙首城,次赵睑。癸亥,获高祥,斩于姚州。留大将兀良合带戍守,以刘时中为宣抚使,与段氏同安辑大理,遂班师。

  岁甲寅,夏五月庚子,驻六盘山。六月,以廉希宪为关西道宣抚使,姚枢为劝农使。秋八月,至自大理,驻桓、抚间,复立抚州。冬,驻瓜忽都之地。

  岁乙卯,春,复驻桓、抚间。冬,驻奉圣州北。

  岁丙辰,春三月,命僧子聪卜地于桓州东、滦水北,城开平府,经营宫室。冬,驻于合剌八剌合孙之地。宪宗命益怀州为分地。

  岁丁巳,春,宪宗命阿蓝答儿、刘太平会计京兆、河南财赋,大加钩考,其贫不能输者,帝为代偿之。冬十二月,入觐于也可迭烈孙之地,议分道攻宋,以明年为期。

  岁戊午,冬十一月戊申,祃牙于开平东北,是日启行。

  岁己未,春二月,会诸王于邢州。夏五月,驻小濮州。征东平宋子贞、李昶,访问得失。秋七月甲寅,次汝南,命大将拔都儿等前行,备粮汉上,戒诸将毋妄杀。命杨惟中、郝经宣抚江淮,必阇赤孙贞督军须蔡州。有军士犯法者,贞缚致有司,白于帝,命戮以徇,诸军凛然,无敢犯令者。八月丙戌,渡淮。辛卯,入大胜关,宋戍兵皆遁。壬辰,次黄陂。甲午,遣廉希宪招台山寨,比至,千户董文炳等已破之。时淮民被俘者众,悉纵之。庚子,先锋茶忽得宋沿江制置司榜来上,有云:“今夏谍者闻北兵会议,取黄陂民船系筏,由阳逻堡以渡,会于鄂州。”帝曰:“此事前所未有,愿如其言。”辛丑,师次江北。九月壬寅朔,亲王穆哥自合州钓鱼山遣使以宪宗凶问来告,且请北归以系天下之望。帝曰:“吾奉命南来,岂可无功遽还?“甲辰,登香炉山,俯瞰大江,江北曰武湖,湖之东曰阳逻堡,其南岸即浒黄洲。宋以大舟扼江渡,帝遣兵夺二大舟,是夜,遣木鲁花赤、张文谦等具舟楫。乙巳迟明,至江岸,风雨晦冥,诸将皆以为未可渡,帝不从,遂申敕将帅扬旗伐鼓,三道并进,天为开霁。与宋师接战者三,杀获甚众,径达南岸。军士有擅入民家者,以军法从事。凡所俘获,悉纵之。丁未,遣王冲道、李宗杰、訾郊招谕鄂城,比至东门,矢下如雨,冲道坠马,为敌所获,宗杰、郊奔还。帝驻浒黄洲。己酉,抵鄂,屯兵教场。庚戌,围鄂。壬子,登城东北压云亭,立望楼,高可五丈,望见城中出兵,趣兵迎击,生擒二人,云:“贾似道率兵救鄂,事起仓卒,皆非精锐。”遂命官取逃民弃粮,聚之军中,为攻取计。戊午,顺天万户张柔兵至。大将拔突儿等以舟师趋岳州,遇宋将吕文德自重庆来,拔都儿等迎战,文德乘夜入鄂城,守愈坚。冬十月辛未朔,移驻乌龟山。甲戌,拔突儿还自岳。十一月丙辰,移驻牛头山。兀良合带略地诸蛮,由交趾历邕、桂,抵潭州,闻帝在鄂,遣使来告。时先朝诸臣阿蓝答儿、浑都海、脱火思、脱里赤等谋立阿里不哥。阿里不哥者,睿宗第七子,帝之弟也。于是阿蓝答儿发兵于漠北诸部,脱里赤括兵于漠南诸州,而阿蓝答儿乘传调兵,去开平仅百余里。皇后闻之,使人谓之曰:“发兵大事,太祖皇帝曾孙真金在此,何故不令知之?”阿蓝答儿不能答。继又闻脱里赤亦至燕,后即遣脱欢、爱莫干驰至军前密报,请速还。丁卯,发牛头山,声言趣临安,留大将拔突儿等帅诸军围鄂。闰月庚午朔,还驻青山矶。辛未,临江岸,遣张文谦还谕诸将曰:“迟六日,当去鄂退保浒黄洲。”命文谦发降民二万北归。宋贾似道遣宋京请和,命赵璧等语之曰:“汝以生灵之故来请和好,其意甚善,然我奉命南征,岂能中止?果有事大之心,当请于朝。”是日,大军北还。己丑,至燕。脱里赤方括民兵,民甚苦之,帝诘其由,托以宪宗临终之命。帝察其包藏祸心,所集兵皆纵之,人心大悦。是冬,驻燕京近郊。

  中统元年春三月戊辰朔,车驾至开平。亲王合丹、阿只吉率西道诸王,塔察儿、也先哥、忽剌忽儿、爪都率东道诸王,皆来会,与诸大臣劝进。帝三让,诸王大臣固请。辛卯,帝即皇帝位,以祃祃、赵璧、董文炳为燕京路宣慰使。陕西宣抚使廉希宪言:“高丽国王尝遣其世子倎入觐,会宪宗将兵攻宋,倎留三年不遣。今闻其父已死,若立倎,遣归国,彼必怀德于我,是不烦兵而得一国也。”帝是其言,改馆倎,以兵卫送之,仍赦其境内。夏四月戊戌朔,立中书省,以王文统为平章政事,张文谦为左丞。以八春、廉希宪、商挺为陕西四川等路宣抚使,赵良弼参议司事,粘合南合、张启元为西京等处宣抚使。己亥,诏谕高丽国王王倎,仍归所俘民及其逃户,禁边将勿擅掠。辛丑,以即位诏天下。诏曰:

  朕惟祖宗肇造区宇,奄有四方,武功迭兴,文治多缺,五十余年于此矣。盖时有先后,事有缓急,天下大业,非一圣一朝所能兼备也。先皇帝即位之初,风飞雷厉,将大有为。忧国爱民之心虽切于己,尊贤使能之道未得其人。方董夔门之师,遽遗鼎湖之泣。岂期遗恨,竟勿克终。

  肆予冲人,渡江之后,盖将深入焉,乃闻国中重以佥军之扰,黎民惊骇,若不能一朝居者。予为此惧,驿骑驰归。目前之急虽纾,境外之兵未戢。乃会群议,以集良规。不意宗盟,辄先推戴。左右万里,名王巨臣,不召而来者有之,不谋而同者皆是,咸谓国家之大统不可久旷,神人之重寄不可暂虚。求之今日,太祖嫡孙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贤以长,止予一人。虽在征伐之间,每存仁爱之念,博施济众,实可为天下主。天骣道助顺,人谟与能。祖训传国大典,于是乎在,孰敢不从。朕峻辞固让,至于再三,祈恳益坚,誓以死请。于是俯徇舆情,勉登大宝。自惟寡昧,属时多艰,若涉渊冰,罔知攸济。爰当临御之始,宜新弘远之规。祖述变通,正在今日。务施实德,不尚虚文。虽承平未易遽臻,而饥渴所当先务。呜呼!历数攸归,钦应上天之命;勋亲斯托,敢忘烈祖之规?建极体元,与民更始。朕所不逮,更赖我远近宗族、中外文武,同心协力,献可替否之助也。诞告多方,体予至意!

  丁未,以翰林侍读学士郝经为国信使,翰林待制何源、礼部郎中刘人杰副之,使于宋。丙辰,收辑中外官吏宣札牌面。遣帖木儿、李舜钦等行部,考课各路诸色工匠。置急递铺。乙丑,征诸道兵六千五百人赴京师宿卫。置互市于涟水军,禁私商不得越境,犯者死。是月,阿里不哥僣号于和林城西按坦河。召贾居贞、张儆、王焕、完颜愈乘传赴阙。五月戊辰朔,诏燕贴木儿、忙古带节度黄河以西诸军。丙戌,建元中统,诏曰:

  祖宗以神武定四方,淳德御群下。朝廷草创,未遑润色之文;政事变通,渐有纲维之目。朕获缵旧服,载扩丕图,稽列圣之洪规,讲前代之定制。建元表岁,示人君万世之传;纪时书王,见天下一家之义。法《春秋》之正始,体大《易》之乾元。炳焕皇猷,权舆治道。可自庚申年五月十九日,建元为中统元年。惟即位体元之始,必立经陈纪为先。故内立都省,以总宏纲;外设总司,以平庶政。仍以兴利除害之事、补偏救弊之方,随诏以颂。於戏!秉箓握枢,必因时而建号;施仁发政,期与物以更新。敷宣恳恻之辞,表著忧劳之意。凡在臣庶,体予至怀!

  诏安抚寿春府军民。甲午,以阿里不哥反,诏赦天下。乙未,立十路宣抚司:以赛典赤、李德辉为燕京路宣抚使,徐世隆副之;宋子贞为益都济南等路宣抚使,王磐副之;河南路经略使史天泽为河南宣抚使;杨果为北京等路宣抚使,赵暩敝徽诺禄晕窖籼沸梗滑u副之;孛鲁海牙、刘肃并为真定路宣抚使;姚枢为东平路宣抚使,张肃副之;中书左丞张文谦为大名彰德等路宣抚使,游显副之;粘合南合为西京路宣抚使,崔巨济副之;廉希宪为京兆等路宣抚使。以汪惟正为巩昌等处便宜都总帅,虎阑箕为巩昌路元帅。诏谕成都路侍郎张威安抚元、忠、绵、资、邛、彭等州,西川、潼川、隆庆、顺庆等府及各处山寨归附官吏,皆给宣命、金符有差。诏平阳、京兆两路宣抚司佥兵七千人,于延安等处守隘,以万户郑鼎、昔剌忙古带领之,贫不能应役者,官为资给。征诸路兵三万驻燕京近地,命诸路市马万匹送开平府。以总帅汪良臣统陕西汉军于沿河守隘。立望云驿,非军事毋得辄入。荧惑入南斗,留五十余日。

  六月戊戌,诏燕京、西京、北京三路宣抚司运米十万石,输开平府及抚州、沙井、净州、鱼儿泺,以备军储。以李璮为江淮大都督。刘太平等谋反,事觉伏诛,并诛乞带不花于东川,明里火者于西川。浑都海反。乙巳,李璮言:“获宋谍者,言贾似道调兵,声言攻涟州,遣人觇之,见许浦江口及射阳湖兵船二千艘,宜缮理城堑以备。”罢阿蓝带儿所签解盐户军百人。壬子,诏陕西四川宣抚司八春节制诸军。乙卯,诏东平路万户严忠济等发精兵一万五千人赴开平。乙丑,以石长不为大理国总管,佩虎符。诏十路宣抚司造战袄、裘、帽,各以万计,输开平。是月,召真定刘郁,邢州郝子明,彰德胡祗遹,燕京冯渭、王光益、杨恕、李彦通、赵和之,东平韩文献、张昉等,乘传赴阙。高丽国王王倎遣其子永安公僖、判司宰事韩即来贺即位,以国王封册、王印及虎符赐之。

  秋七月戊辰,敕燕京、北京、西京、真定、平阳、大名、东平、益都等路宣抚司,造羊裘、皮帽、裤、靴,皆以万计,输开平。己巳,以万户史天泽扈从先帝有功,赐银万五千两。遣灵州种田民还京兆。庚午,赐山东行省大都督李璮金符二十、银符五,俾给所部有功将士。癸酉,以燕京路宣慰使祃祃行中书省事,燕京路宣慰使赵璧平章政事,张启元参知政事,王鹗翰林学士承旨兼修国史,河南路宣抚使史天泽兼江淮诸翼军马经略使。丙子,诏中书省给诸王塔察儿益都、平州封邑岁赋、金帛,并以诸王白虎、袭剌门所属民户、人匠、岁赋给之。诏造中统元宝交钞。立互市于颍州、涟水、光化军。北京路都元帅阿海乞免所部军士征徭,从之。宋兵攻边城,诏遣太尹、怯列、忙古带率所部,合兵击之。下诏褒赏行省大都督李璮。帝自将讨阿里不哥。敕刘天麟规措中都析津驿传马。

  八月丙午,授中书左丞、行大名等路宣抚使张文谦虎符。丁未,诏都元帅纽璘所过毋擅捶掠官吏。己酉,立秦蜀行中书省,以京兆等路宣抚使廉希宪为中书省右丞,行省事。宋兵临涟州,李璮乞诸道援兵。癸丑,赐必庠赤塔剌浑银二千五百两。李璮乞遣将益兵,渡淮攻宋,以方遣使修好,不从。癸亥,泽州、潞州旱,民饥,敕赈之。

  九月丁卯,帝在转都儿哥之地,以阿里不哥遗命,下诏谕中外。乙亥,李璮复请攻宋,复谕止之。壬午,初置拱卫仪仗。等率师讨之。丙戌,大败其军于姑臧,斩阿蓝答儿及浑都海,西土悉平。是月,阿蓝答儿率兵至西凉府,与浑都海军合,诏诸王合丹、合必赤与总帅汪良臣

  冬十月丁未,李璮言宋兵复军于涟州。癸丑,初行中统宝钞。戊午,车驾驻昔光之地,命给官钱,雇在京橐驼,运米万石,输行在所。

  十一月戊子,发常平仓赈益都、济南、滨棣饥民。

  十二月丙申,以礼部郎中孟甲、礼部员外郎李文俊使安南、大理。乙巳,李璮上将士功,命璮以益都官银赏之。帝至自和林,驻跸燕京近郊。始制祭享太庙祭器、法服。以梵僧八合思八为帝师,授以玉印,统释教。立仙音院,复改为玉宸院,括乐工。立仪凤司,又立符宝局及御酒库、群牧所。升卫辉为总管府。赐亲王穆哥银二千五百两;诸王按只带、忽剌忽儿、合丹、忽剌出、胜纳合儿银各五千两,文绮帛各三百匹,金素半之;诸王塔察、阿术鲁钞各五十九锭有奇,绵五千九十八斤,绢五千九十八匹,文绮三百匹,金素半之;海都银八百三十三两,文绮五十匹,金素半之;睹儿赤、也不干银八百五十两;兀鲁忽带银五千两,文绮三百匹,金素半之;只必帖木儿银八百三十三两;爪都、伯木儿银五千两,文绮三百匹,金素半之;都鲁、牙忽银八百三十三两,特赐绵五十斤;阿只吉银五千两,文绮三百,金素半之;先朝皇后怗古伦银二千五百两,罗绒等折宝钞二十三锭有奇;皇后斡者思银二千五百两;兀鲁忽乃妃子银五千两。自是岁以为常。

  二年春正月辛未夜,东北赤气照人,大如席。乙酉,宋兵围涟州。己丑,李璮率将士迎战,败之,赐诏奖谕,给金银符以赏将士。庚寅,璮擅发兵修益都城堑。

  二月丁酉,太阴掩昴。己亥,宋兵攻涟水,命阿术等帅兵赴之。丙午,车驾幸开平。诏减免民间差发,罢守隘诸军。秦蜀行省借民钱给军,以今年税赋偿之。免平阳、太原军站户重科租税。丁未,诏行中书省平章祃祃及王文统等率各路宣抚使赴阙。丁巳,李璮破宋兵于沙湖堰。

  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夏四月丙午,诏军中所俘儒士听赎为民。辛亥,遣弓工往教鄯阐人为弓。乙卯,诏十路宣抚使量免民间课程。命宣抚司官劝农桑,抑游惰,礼高年,问民疾苦,举文学才识可以从政及茂才异等,列名上闻,以听擢用;其职官污滥及民不孝悌者,量轻重议罚。辛酉,诏太康弩军二千八百人戍蔡州。以礼部郎中刘芳使大理等国。

  五月乙丑,禁使臣毋入民家,令止顿析津驿。遣崔明道、李全义为详问官,诣宋淮东制司,访问国信使郝经等所在,仍以稽留信使、侵扰疆场诘之。庚辰,敕使臣及军士所过城邑,官给廪饩,毋扰于民。丁亥,申严沿边军民越境私商之禁。唐庆子政臣入见,诏复其家。弛诸路山泽之禁。禁私杀马牛。申严越境私商,贩马匹者罪死。以河南经略宣抚使史天泽为中书右丞相,河南军民并听节制。诏成都路置惠民药局。遣王祐于西川等路采访医、儒、僧、道。

  六月癸巳,括漏籍老幼等户,协济编户赋税。丙申,赐新附人王显忠、王谊等衣物有差。李璮遣人献涟水捷。罢诸路拘收孛兰奚。禁诸王擅遣使招民及征私钱。戊戌,太阴犯角。诏谕十路宣抚司并管民官,定盐酒税课等法。癸卯,以严忠范为东平路行军万户兼管民总管,仍谕东平路达鲁花赤等官并听节制。诏定中外官所乘马数各有差。乙巳,赈火少里驿户之乏食者。赏钦察所部将校有功者银二千五百两及币帛有差。己酉,命窦默仍翰林侍讲学士。默与王鹗面论王文统不宜在相位,荐许衡代之,帝不怿而罢。辛亥,转懿州米万石赈亲王塔察儿所部饥民。赐亲王合丹所部军币帛九百匹、布千九百匹。乙卯,敕平阳路安邑县蒲萄酒自今毋贡。诏:“宣圣庙及管内书院,有司岁时致祭,月朔释奠,禁诸官员使臣军马,毋得侵扰亵渎,违者加罪。”丙辰,以汪良臣同签巩昌路便宜都总帅,凡军民官并听良臣节制。丁巳,敕诸路造人马甲及铁装具万二千,输开平。戊午,诏毋收卫辉、怀孟赋税,以偿其所借刍粟。庚申,宋泸州安抚使刘整举城降,以整行夔府路中书省兼安抚使,佩虎符。仍谕都元帅纽璘等使存恤其民。赐故金翰林修撰魏璠谥靖肃。秦蜀行省言青居山都元帅钦察等所部将校有功,诏降虎符一、金符五、银符五十七,令行省铨定职名给之。城临洮。升真定鼓城县为晋州,以鼓城、安平、武强、饶阳隶焉。赐僧子聪怀孟、邢州田各五十顷。罢金、银、铜、铁、丹粉、锡碌坑冶所役民夫及河南舞阳姜户、藤花户,还之州县。赐大理国主段实虎符,优诏抚谕之。命李璮领益都路盐课。出工局绣女,听其婚嫁。怀孟广济渠提举王允中、大使杨端仁凿沁河渠成,溉田四百六十余所。高丽国王倎更名禃,遣其世子愖奉表来朝,命宿卫将军孛里察、礼部郎中高逸民持诏往谕,仍以玉带赐之。以不花为中书右丞相,耶律铸为中书左丞相,张启元为中书右丞。授管领崇庆府、黎、雅、威、茂、邛、灌七处军民小太尉虎符。

  秋七月辛酉朔,立军储都转运使司,以马月合乃为使,周锴为副使。癸亥,初立翰林国史院。王鹗请修辽、金二史,又言:“唐太宗置弘文馆,宋太宗设内外学士院。今宜除拜学士院官,作养人才。乞以右丞相史天泽监修国史,左丞相耶律铸、平章政事王文统监修《辽》、《金史》,仍采访遗事。”并从之。赈和林饥民。赏巩昌路总帅汪惟正将校斩浑都海功银二千五百两、马价银四千九百两。诸王昌童招河南漏籍户五百,命付之有司。命总管王青制神臂弓、柱子弓。谕河南管军官于近城地量存牧场,余听民耕。巴思答儿乞于高丽鸭绿江西立互市,从之。乙丑,遣使持香币祀岳渎。丁丑,渡江新附民留屯蔡州者,徙居怀孟,贷其种食。以万家奴为安抚高丽军民达鲁花赤,赐虎符。庚辰,西京、宣德陨霜杀稼。辛巳,诏许衡即其家教怀孟生徒。命西京宣抚司造船备西夏漕运。壬午,遣纳速剌丁、孟甲等使安南。乙酉,以牛驿雨雪,道途泥泞,改立水驿。己丑,命炼师王道妇于真定筑道观,赐名玉华。谕将士举兵攻宋,诏曰:“朕即位之后,深以戢兵为念,故年前遣使于宋以通和好。宋人不务远图,伺我小隙,反启边衅,东剽西掠,曾无宁日。朕今春还宫,诸大臣皆以举兵南伐为请,朕重以两国生灵之故,犹待信使还归,庶有悛心,以成和议,留而不至者,今又半载矣。往来之礼遽绝,侵扰之暴不已。彼尝以衣冠礼乐之国自居,理当如是乎?曲直之分,灼然可见。今遣王道贞往谕。卿等当整尔士卒,砺尔戈矛,矫尔弓矢,约会诸将,秋高马肥,水陆分道而进,以为问罪之举。尚赖宗庙社稷之灵,其克有勋。卿等当宣布朕心,明谕将士,各当自勉,毋替朕命。”鄂州青山矶、浒黄洲所招新民迁至江北者,设官领之。敕怀孟牧地听民耕垦。

  八月壬辰,赐故金补阙李大节谥贞肃。丁酉,命开平守臣释奠于宣圣庙。戊戌,以燕京等路宣抚使赛典赤为平章政事,敕以贺天爵为金齿等国安抚使,忽林伯副之,仍招谕使安其民。己亥,谕武卫军都指挥使李伯祐汰本军疲老者,选精锐代之,给海青银符一,有奏,驰驿以闻。辛丑,以宣抚使粘合南合为中书右丞,阔阔为中书左丞,贾文备为开元女直水达达等处宣抚使,赐虎符。以宋降将王青为总管,教武卫军习射。乙巳,禁以俘掠妇女为娼。丙午,太白犯岁星。以许衡为国子祭酒。丁未,以姚枢为大司农,窦默仍翰林侍讲学士。先是,以枢为太子太师,衡为太子太傅,默为太子太保,枢等以不敢当师傅礼,皆辞不拜,故复有是命。初立劝农司,以陈邃、崔斌、成仲宽、粘合从中为滨棣、平阳、济南、河间劝农使,李士勉、陈天锡、陈膺武、忙古带为邢洺、河南、东平、涿州劝农使。己酉,命大名等路宣抚使岁给翰林侍讲学士窦默、太医副使王安仁衣粮,赐田以为永业。甲寅,赏董文炳所将渡江及北征有功者二十二人,银各五十两。封顺天等路万户张柔为安肃公,济南路万户张荣为济南公。陕西四川行省乞就决边方重刑,不允。诏陕西四川行省存恤归附军民。诏:“自今使臣有矫称上命者,有司不得听受。诸王、后妃、公主、驸马非闻奏,不许擅取官物。”赐庆寿寺、海云寺陆地五百顷。敕西京运粮于沙井,北京运粮于鱼儿泊。立檀州驿。颁斗斛权衡。赈桓州饥民。赐诸王塔察儿金千两、银五千两、币三百匹。给阿石寒甲价银千二百两。核实新增户口,措置诸路转输法。命刘整招怀夔府、嘉定等处民户。宋私商七十五人入宿州,议置于法,诏宥之,还其货,听榷场贸易。仍檄宋边将还北人之留南者。

  九月庚申朔,诏以忽突花宅为中书省署。奉迁祖宗神主于圣安寺。癸亥,邢州安抚使张耕告老,诏以其子鹏翼代之。武卫亲军都指挥使李伯祐、董文炳言:“武卫军疲老者,乞补换,仍存恤其家。”从之。丙寅,诏以粘合南合行中兴府中书省。戊辰,大司农姚枢请以儒人杨庸教孔、颜、孟三氏子孙,东平府详议官王镛兼充礼乐提举。诏以庸为教授,以镛特兼太常少卿。辛未,以清、沧盐课银偿往岁所贷民钱给公费者。置和籴所于开平,以户部郎中宋绍祖为提举和籴官。丙子,谕诸王、驸马,凡民间词讼无得私自断决,皆听朝廷处置。河南民王四妻靳氏一产三男,命有司量给赡养。敕今岁田租输沿河近仓,官为转漕,不可劳民。癸未,以甘肃等处新罹兵革,民务农安业者为戍兵所扰,遣阿沙、焦端义往抚治之。以海青银符二、金符十给中书省,量军国事情缓急,付乘驿者佩之。以开元路隶北京宣抚司。真定路官民所贷官钱,贫不能偿,诏免之。王鹗请于各路选委博学老儒一人,提举本路学校,特诏立诸路提举学校官,以王万庆、敬铉等三十人充之。敕燕京、顺天等路续制人甲五千、马甲及铁装具各二千。

  冬十月庚寅朔,诏凤翔府种田户隶平阳兵籍,毋令出征,务耕屯以给军饷。辛卯,陕西四川行省上言:“军务急速,若待奏报,恐失事机。”诏与都元帅纽璘会议行之。遣道士訾洞春代祀东海广德王庙。壬辰,敕火儿赤、奴怀率所部略地淮西。丁酉,敕爱亦伯等及陕西宣抚司校核不鲁欢、阿蓝塔儿所贷官银。庚子,以右丞张启元行中书省于平阳、太原等路。括西京两路官民,有壮马皆从军,令宣德州杨庭训统之,有力者自备甲仗,无力者官与供给。两路奥鲁官并在家军人,凡有马者并付新军刘总管统领。昂吉所管西夏军,并丰州、荨麻林、夏水阿剌浑皆备鞍马甲仗,及孛鲁欢所管兵,凡徒行者市马给之,并令从军,违者以失误军期论。修燕京旧城。命平章政事赵璧、左三部尚书怯烈门率蒙古、汉军驻燕京近郊、太行一带,东至平滦,西控关陕,应有险阻,于附近民内选谙武事者,修立堡寨守御。以河南屯田万户史权为江汉大都督,依旧戍守。又选锐卒三千付史枢管领,于燕京近郊屯驻。壬寅,命亳州张柔、归德邸浃、睢州王文干、水军解成、张荣实、东平严忠嗣、济南张宏七万户,以所部兵来会。罢东平会计前任官侵用财赋。甲辰,宋兵攻泸州,刘整击败之。诏赏整银五千两,币帛二千匹。失里答、刘元振守御有功,各赏银五百两,将士银万两、币帛千匹。乙巳,诏指挥副使郑江将千人赴开平,指挥使董文炳率善射者千人由鱼儿泊赴行在所,指挥使李伯祐率余兵屯潮河川。壬子,诏霍木海、乞带等自得胜口至中都预备粮饷刍粟。丙辰,诏平章政事塔察儿率军士万人,由古北口西便道赴行在所。

  十一月壬戌,大兵与阿里不哥遇于昔木土脑儿之地,诸王合丹等斩其将合丹火儿赤及其兵三千人,塔察儿与合必赤等复分兵奋击,大破之,追北五十余里。帝亲率诸军以蹑其后,其部将阿脱等降,阿里不哥北遁。庚午,太阴犯昴。壬申,诏免今年赋税。癸酉,驻跸帖买和来之地。以尚书怯烈门、平章赵璧兼大都督,率诸军从塔察儿北上。分蒙古军为二,怯烈门从麦肖出居庸口,驻宣德德兴府;讷怀从阿忽带出古北口,驻兴州。帝亲将诸万户汉军及武卫军,由檀、顺州驻潮河川。敕官给刍粮,毋扰居民。罢十路宣抚司,止存开元路。命诸路市马二万五千余匹,授蒙古军之无马者。丁丑,征诸路宣抚司官赴中都。移跸于速木合打之地。诏汉军屯怀来、缙山。鹰坊阿里沙及阿散兄弟二人以擅离扈从伏诛。

  十二月庚寅,诏封皇子真金为燕王,领中书省事。辛卯,荧惑犯房。壬辰,荧惑犯钩钤。癸巳,以昌、抚、盖利泊等处荐罹兵革,免今岁租赋。甲午,师还,诏撤所在戍兵,放民间新签军。命太常少卿王镛教习大乐。壬寅,以隆寒命诸王合必赤所部军士无行帐者,听舍民居。命陕蜀行中书省给绥德州等处屯田牛、种、农具。初立宫殿府,秩正四品,专职营缮。立尚食局、尚药局。初设控鹤五百四人,以刘德为军使领之。立异样局达鲁花赤,掌御用织造,秩正三品,给银印。赐诸王金银币帛如岁例。是岁,天下户一百四十一万八千四百九十有九,断死罪四十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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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游仙窟(张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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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游仙窟(张鷟)1作者:唐友志

【原文】

  若夫积石山利者,在乎金城西南,河所经也。书云:“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即此山是也。仆从汧陇奉使河源。嗟命运之迍邅,叹乡关之眇邈。
  张骞古迹,十万里之波涛;伯禹遗踪,二千年之坂隥。深谷带地,凿穿崖岸之形。高岭横天,刀削岗峦之势。烟霞子细,泉石分明。实天上之灵奇,乃人间之妙绝。目所不见,耳所不闻。
    日晚途遥,马疲人乏。行至一所,险峻非常。向上则有青壁万寻,直下则有碧潭千仞。古老相传云:“此是神仙窟也,人迹罕及,鸟路才通。每有香果琼枝,天衣锡钵,自然浮出,不知从何而至。”
    余乃端仰一心,洁斋三日。缘细葛,靴轻舟。身体若飞,精灵似梦。须臾之间,忽至松柏岩、桃华涧。香凤触地,光彩遍天。见一女子向水侧浣衣。余乃问曰:“承闻此处有神仙之窟宅,故来祗候。山川阻隔,疲顿异常。欲投娘子片时停歇。赐惠交情,幸垂听许。”
    女子答曰:“儿家堂舍贱陋,供给单疏。只恐不堪,终无吝惜。”
    余答曰:“下官是客,触事卑微,但避风尘,则为幸甚。”
    遂止余于门侧草亭中。良久乃出,余问曰:“此谁家舍也?”
    女子答曰:“此是崔女郎之舍耳。”
    余问曰:“崔女郎何人也?”
    女子答曰:“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旧族。容貌似舅,潘安仁之外甥;气调如兄,崔季珪之小妹。华容婀娜,天上无俦;玉体逶迤,人间少匹。辉辉面子,荏苒畏弹穿;细细腰支,参差疑勒断。韩娥宋玉,见则愁生;绛树青琴,对之羞死。千娇百媚,造次无可比方,弱体轻身,谈之不能备尽。”
  须臾之间,忽闻内里调筝之声。
  仆因咏曰:“自隐多姿则,欺他独自眠。故故将纤手,时时弄小弦。耳闻犹气绝,眼见若为怜。从渠痛不肯,人更别求天。”
  片时,遣婢桂心传语,报余诗曰:“面非他舍面,心是自家心。何处关天事,辛苦漫追寻。”
  余读诗讫,举头门中,忽见十娘半面。
  余即咏曰:“敛笑偷残靥,含羞露半唇。一眉犹叵耐,双眼定伤人。”
  又遣婢桂心报余诗曰:“好是他家好,人非着意人。何需漫相弄,几许费精神。”
  于时夜久更深,沉吟不睡。彷徨徙倚,无便披陈。彼诚既有来意,此间何能不答。遂申怀抱,因以赠书曰:“余以少娱声色,早慕佳期。历访风流,遍游天下。弹鹤琴于蜀郡,饱见文君;吹凤管于秦楼,熟看弄玉。虽复赠兰解佩,未甚关怀;合卺横陈,何曾惬意?昔日双眠,恒嫌夜短;今宵独卧,实怨更长。一种天公,两般时节。遥闻香气,独伤韩寿之心;近听琴声,似对文君之面。向来见桂心谈说十娘。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能使西施掩面,百遍烧妆;南威伤心,千回扑镜。洛川回雪,只堪使叠衣裳;巫峡仙云,未敢为擎靴履。忿秋胡之眼拙,狂费黄金;念交甫之心狂,虚当白玉。下官寓游胜境,旅泊闲亭。忽遇神仙,不胜迷乱。芙蓉生于涧底,莲子实深;木栖出于山头,相思日远。未曾饮炭,肠热如烧;不忆吞刃,腹穿似割。无情明月,故故临窗;多事春风,时时动帐。愁人对此,将何以堪。空悬欲断之肠,请救临终之命。元来不见,他自寻常;无故相逢,却交烦恼。敬陈心素,幸愿照知。若得见其光仪,岂敢论其万一。”
  书达之后,十娘敛色谓桂心曰:“向来剧戏相弄,真成欲逼人。”
  余更又赠诗一首,其词曰:“今朝忽见渠姿首,不觉殷勤着心口。令人频作许叮咛。渠家太剧难求守。端坐剩心惊,愁来益不平。看时未必相看死,难时那许太难心。沉吟坐幽室,相思转成疾。自恨往还疏,谁肯交游密。夜夜空知心失眼,朝朝无便投胶漆。园里华开不避人,闺中面子翻羞出,如今寸步阻天津,伊处留心更觅新。莫言长有千金面,终归变作一抄尘。生前有日但为乐,死后无春更着人。只可倡佯一生意,何须负侍百年身。”
  少时,坐睡,则梦见十娘。惊觉揽之,忽然空手。心中怅怏,复何可论。
  余因乃咏曰:“梦中疑是实,觉后忽非真。诚知肠欲断,穷鬼故调人。”
  十娘见诗并不肯读,即欲烧却。
  余即咏曰:“未必由诗得,将诗故表怜。闻渠掷入火,定是欲相燃。”
  十娘读诗,悚息而起。匣中取镜,箱里拈衣。袨服佩靓妆,当街正履。
  余又为诗曰:“薰香四面合,光色两边披。锦障划然卷,罗帷垂半攲,红颜杂绿黛,无处不相宜。艳色浮妆粉,含香乱口脂。鬓欺蝉鬓非成鬓,眉笑蛾眉不是眉。见许实娉婷,何处不轻盈。可怜娇里面,可爱语中声。婀娜腰支细细许,(目兼)(目舌)眼子长长馨。巧儿旧来镌未得,画匠迎生摸不成。相看未相识,倾城复倾国。迎风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口上珊瑚耐拾取,颊里芙蓉堪摘得。闻名腹肚已猖狂,见面精神更迷惑。心肝恰欲摧。踊跃不能裁。徐行步步香风散,欲语时时媚子开。靥疑织女留星去,眉似姮娥送月来。含娇窈窕迎前出,忍笑嫈嫇返却回。”
  余遂止之曰:“既有好意,何须却人?”
    然后逶迤回面,娅姹向前。十娘敛手而再拜向下官,下官亦低头尽礼而言曰:“向见称扬,谓言虚假。谁知对面,恰是神仙。此是神仙窟也。”
    十娘曰:“向见诗篇,谓非凡俗。今逢玉貌,更胜文章,此是文章窟也。”
    仆因问曰:“主人姓望何处,夫主何在?”
    十娘答曰:“儿是清河崔公之未孙,适弘农杨府君之长子。就成大礼,随父住于河西。蜀生狡猾,屡侵边境。兄及夫主,弃笔从戎,身死寇场,茕魂莫返。儿年十七,死守一夫。嫂年十九,誓不再醮。兄即清河崔公之第五息,嫂即太原公之第三女。别宅于此,积有岁年。室宇荒凉,家途剪弊。不知上客从何而至?”
    仆敛容而答曰:“下官望属南阳,住居西鄂。得黄石之灵术,控白水之余波。在汉则七叶貂蝉,居韩则五重卿相。鸣钟食鼎,积代衣缨;长戟高门,因循礼乐。下官堂构不绍,家业沦胥。青州刺史博望侯之孙,广武将军矩鹿侯之子。不能免俗,沉迹下僚。非隐非遁,逍遥鹏鷃之间;非吏非俗,出入是非之境。暂因驱使,至于此间。卒尔乾烦,实为倾仰。”
    十娘问曰:“上客见任何官?”下官答曰:“幸属太平,耻居贫贱,前被宾贡,已入甲科。后属搜扬,又蒙高第。奉敕授关内道小县尉,见筦河源道行军总管记室。频繁上命,徒想报恩;驰骤下僚,不遑宁处。”
    十娘曰:“少府不因行使,岂肯相顾?”
    下官答曰:“比不相知,阙为参展。今日之后,不敢差违。”
    十娘遂回头唤桂心曰:“料理中堂,将少府安置。”
    下官逡巡而谢曰:“远客卑微,此间幸甚。才非贾谊,岂敢升堂?”
    十娘答曰:“向者承闻,谓言凡客。拙为礼贶,深觉面惭。儿意相当,事项引接。此间疏陋,未免风尘。入室不合推辞,升堂何须进退。”
    遂引入中堂。
  于时金台银阙,蔽日干云。或似铜台之新开,乍如灵光之且敞。梅梁桂栋,疑饮涧之长虹;反宇雕甍,若排天之娇凤。水精浮柱,的皪含星;云母饰窗,玲珑映日。长廊四注,争施玳瑁之椽;高阁三重,悉用琉璃之瓦。白银为壁,照耀于鱼鳞;碧玉缘阶,参差于雁齿。人穹崇之室宇,步步心惊;见傥阆之门庭,看看眼碜。遂引少府升阶。下官答曰:“客主之间,岂无先后?”
    十娘曰:“男女之礼,自有尊卑。”
    下官迁延而退曰:“向来有罪过,忘不通五嫂。”
    十娘曰:“五嫂亦应自来。少府遣通,亦是周匝。”
    则遣桂心通,暂参屈五嫂。十娘共少府语话,须臾之间,五嫂则至。罗绮缤纷,丹青暐晔。裙前麝散,髻后龙盘,珠绳络翠衫,金薄涂丹履。
  余乃咏曰:“奇异妍雅,貌特惊新。眉间月出疑争夜,颊上花开似斗春。细腰偏爱转,笑脸特宜噘。真成物外稀奇物,实是人间断绝人。自然能举止,可念无比方。能令公子百重生,巧使王孙千回死。黑云裁两鬓,白雪分双齿。织成锦袖麒麟儿,刺绣裙腰鹦鹉子。触处尽开怀,何曾有不佳;机关太雅妙,行步绝娃(女犀)。傍人一一丹罗袜,侍婢三三绿线鞋。黄龙透入黄金钏,白燕飞来白玉钗。”
  相见既毕,五嫂曰:“少府跋涉山川,深疲道路。行途届此,不及伤神。”
    下官答曰:“黾勉王事,岂敢辞劳。”
    五嫂回头笑向十娘曰:“朝闻乌鹊语,真成好客来。”
    下官曰:“昨日眼皮瞤,今朝见好人。”
    即相随上堂。
珠玉惊心,金银曜眼。五彩龙须席,银绣缘边氈。八尺象牙床,绯绫帖荐褥。车渠等宝,俱映优昙之花;玛瑙珠,并贯颇梨之线。文伯榻子,俱写豹头;兰草灯心,并烧鱼脑。管弦寥亮,分张北户之间,杯盏交横,列坐南窗之下。
各自相让,俱不肯先坐。仆曰:“十娘主人,下官是客,请主人先坐。”
    五嫂为人饶剧,掩口而笑曰:“娘子既是主人母,少府须作主人公。”
    下官曰:“仆是何人,敢当此事。”
    十娘曰:“五嫂向来戏语,少府何须漫怕。”
    下官答曰:“必其不免,只须身当。”
    五嫂笑曰:“只恐张郎不能禁此事。”
    众人皆大笑,一时俱坐。即唤香儿取酒。俄尔中间,擎一大钵,可受三升已来。金钗铜环,金盏银杯,江螺海蚌。竹根细眼,树瘿蝎唇。九曲酒他,十盛酒器。觞则兕觥犀角,尫尫然置于座中;杓则鹅项鸭头,泛泛焉浮于酒上。遣小婢细辛酌酒,并不肯先提。五嫂曰:“张郎门下贱客,必不肯先提,娘子径须把取。”
    十娘则斜眼佯瞋曰:“少府初到此间,五嫂会些频频相弄。”
    五嫂曰:“娘子把酒莫瞋,新妇更亦不敢。”
    酒巡到下宫,乃不尽。五嫂曰:“胡为不尽?”
    下官答曰:“性饮不多,恐为颠沛。”
    五嫂骂曰:“何由叵耐!女婿是妇家狗,打杀无文。终须倾使尽,莫漫造众诸。”
    十娘谓五嫂曰:“向来正首病发耶?”
    五嫂起谢曰:“新妇错,大罪过。”
    因回头熟视下官曰:“新妇细见人多矣,无如少府公者。少府公乃是仙才,本非凡俗。”
    下官起谢曰:“昔卓王之女,闻琴识相如之器量;山涛之妻,凿壁知阮籍为贤人。诚如所言,不敢望德。”
    十娘曰:“遣绿竹取琵琶弹,儿与少府公送酒。”
  琵琶入手,未弹中间,仆乃咏曰:“心虚不可恻,眼细强关情。回身已入抱,不见有娇声。”
  十娘应声即咏曰:“怜肠忽欲断,忆眼已先开。渠未相撩拨,娇从何处来?”
  下官当见此诗,心胆俱碎,下床起谢曰:“向来唯睹十娘面,如今始见十娘心。足使班婕妤扶轮,曹大家阁笔。岂可同年而语,共代而论哉?”
  请索笔砚,抄写置于怀袖。抄诗讫,十娘弄曰:“少府公非但词句妙绝,亦自能书。笔似青鸾,人同白鹤。”
    下官曰:“十娘非直才情,实能吟咏。谁知玉貌,恰有金声。”
    十娘曰:“儿近来患嗽,声音不彻。”
    下官答曰:“仆近来患手,笔墨未调。”
    五嫂笑曰:“娘子不是故夸,张郎复能应答。”
    十娘来语五嫂曰:“向来纯当漫剧,元来无次第,请五嫂当作酒章。”
    五嫂答曰:“奉命不敢,则从娘子。不是赋古诗云,断章取意,唯须得情。若不惬当,罪有科罚。”
  十娘遵命到:“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次,下官曰:“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五嫂说:“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
    又次,五嫂曰:“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及见复关,载笑载言。”
    次,十娘曰:“女也不爽,士二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次,下官曰:“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余不信,有如皦日。”
    五嫂笑曰:“张郎心专,赋诗大有道理。俗谚曰:‘心欲专,凿石穿。’诚能思之,何远之有。”
    其时,绿竹弹筝。五嫂咏筝曰:“天生素面能留客,发意关情并在渠。莫怪向者频声战,良由得伴乍心虚。”
    十娘曰:“五嫂咏筝,儿咏尺八:眼多本自令渠爱,口少元来每被侵。无事风声彻他耳,教人气满自填心。”
    下官又谢曰:“尽善尽美,无处不佳。此是下愚,预闻高唱。”
    少时,桂心将下酒物来:东海鰡条,西山凤脯。鹿尾鹿舌,干鱼炙鱼。雁醢荇菹,鹑(月韯)桂糁,熊掌兔髀,雉臎豺唇,百味五辛,谈之不能尽,说之不能穷,十娘曰:“少府亦应太饥。”
    唤桂心盛饭。下官曰:“向来眼饱,不觉身饥。”
    十娘笑曰:“莫相弄,且取双陆—局来,共少府公赌酒。”
    仆答曰:“下官不能赌酒,共娘子赌宿。”
    十娘问曰:“若为赌宿?”
    余答曰:“十娘输筹,则共下官卧一宿。下官输筹,则共十娘卧一宿。”
    十娘笑曰:“汉骑驴则胡步行,胡步行则汉骑驴。总悉输他便点,儿递换作,少府公太能生。”
    五嫂曰:“新妇报娘子,不须赌来赌去,今夜定知娘子不免。”
    十娘曰:“五嫂时时漫与,浪与少府作消息。”
    下官起谢曰:“元来知剧,未敢承望。” 
  局至,十娘引手向前,眼子盱,手子腽腯。一双臂腕,切我肝肠。十个指头,刺人心髓。下官因咏局曰:“眼似星初转,眉如月欲消。先须捺后脚,然后勒前腰。”
  十娘则咏曰:“勒腰须巧快,捺脚更风流。但令细眼合,人自分输筹。”
  须臾之间,有一婢名琴心,亦有姿首。到下官处,时复偷眼看。十娘欲似不快,五嫂大语嗔曰:“知足不辱,人生有限。娘子欲似皱眉,张郎不须斜眼。”
    十娘佯作色嗔曰:“少府关儿何事?五嫂频频相恼。”
    五嫂曰:“娘子向来频盼少府,若非情想有所交通,何因眼脉朝来顿引?”
    十娘曰:“五嫂自隐心偏,儿复何曾眼引。”
    五嫂曰:“娘子不能,新妇自取。”
    十娘答曰:“自问少府,儿亦不知。”
  五嫂遂咏曰:“新华发两树,分香遍一林;迎风转细影,向日动轻阴。戏蜂时隐见,飞蝶远追寻。承闻欲采摘,若个动君心?”
  下官谓:“为性贪多,欲两华俱乎。”
    五嫂答曰:“暂游双树下,遥见两枝芳。向日俱翻影,迎风并散香。戏蝶扶丹萼,游蜂入紫房。人今总摘取,各著一边厢。”    五嫂曰:“张郎太贪生,一箭射两垛。”
    十娘则谓曰:“遮三不得一,觅两都卢失。”
    五嫂曰:“娘子莫分疏。兔入狗突里,知复欲何如。”
    下官即起谢曰:“乞浆得酒,旧来伸口,打兔得獐,非意所望。”
    十娘曰:“五嫂如许大人,专拟调合此事。少府谓言儿是九泉下人。明日在外处,谈道一钱不直。”
    下官答曰:“向来承颜色,神气顿尽;又见清谈,心胆俱碎。岂敢在外谈说、妄事加诸?忝预人流,宁容如此,伏愿欢乐尽情,死无所恨。”
  少时,饮食俱到,薰香满室。赤白兼前,穷海陆之珍羞,备川原之果菜,肉则龙肝凤髓,酒则玉醴琼浆。城南雀噪之禾,江上蝉鸣之稻。鸡(月韯)雉臛,鳖醢鹑羹。椹下肥肫,荷间细鲤。鹅子鸭卵,照耀于银盘;麟脯豹胎,纷纶于玉叠。熊腥纯白,蟹酱纯黄。鲜脍共红缕争辉,冷肝与青丝乱色。蒲桃甘蔗,软枣石榴。河东紫盐,岭南丹橘。敦煌八子柰,青门五色瓜。大谷张公之梨,房陵朱仲之李,东王公之仙桂,西王母之神桃。南燕牛乳之椒,北赵鸡心之枣。千名万种,不可具论。下官起谢曰:“予与夫人娘子本不相识,暂缘公使,邂逅相遇。玉馔珍奇,非常厚重。粉身灰骨,不能酬谢。”
    五嫂曰:“亲则不谢,谢则不亲。幸愿张郎莫为形迹。”
    下官答曰:“既奉恩命,不敢辞逊。”    当此之时,气便欲绝。不觉转眼时复偷看十娘。十媳曰:“少府莫看儿。”
    五嫂曰:“还相弄?”
  下官咏曰:“忽然心里爱,不觉眼中怜。未关双眼曲,直是寸心偏。”
  十娘咏曰:“眼心非一处,心眼旧分离。直令渠眼见,谁遣报心知。”
  下官咏曰:“旧来心使眼,心思眼即传。由心使眼见,眼亦共心怜。”
  十娘咏曰:“眼心俱忆念,心眼共追寻;谁家解事眼,副著可怜心?”
  于时五嫂遂向果子上作机警曰:“但问意如何,相知不在枣。”
    十娘曰:“儿今正意密,不忍即分梨。”
    下官曰:“勿遇深恩,一生有杏。”
    五嫂曰:“当此之时,谁能忍耐?”
    十娘曰:“暂借少府刀子割梨。”
  下官咏刀子曰:“自怜胶漆重,相思意不穷。可惜尖头物,终日在皮中。”
  十娘咏鞘曰:“数捺皮应缓,频磨快转多。渠今拔出后,空鞘意如何?”
  五嫂曰:“向来渐渐入深也。”
    即索棋局,共少府赌酒。下官得胜。五嫂曰:“围棋出于智慧,张郎亦复太能。”
    下官曰:“智者干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且休却。”
    五嫂曰:“何为即休?”
  下官咏曰:“向来知道径,生平不忍欺。但今守行迹,何用数围棋!”
  五嫂咏曰:“娘子为性好围棋,逢人剧戏不寻思。气欲断绝先挑眼,既得速罢即须迟。”
  十娘见五嫂频弄,佯瞋不笑。余咏曰:“千金此处有,一笑待渠为。不望全露齿,请为暂颦眉。”
  十娘咏曰:“双眉碎客胆,两眼判眼心。谁能用一笑,贱价买千金。”
  当时有一破铜熨斗在于床侧。十娘忽咏曰:“旧来心肚热,无端强熨他。即今形势冷,谁肯重相磨!”
  下官咏曰:“若冷头面在,生平不熨空。即令虽冷恶,人自觅残铜。”
  众人皆笑,十娘唤香儿为少府设乐,金石并奏,萧管间响。苏合弹琵琶,绿竹吹筚篥。仙人鼓瑟,玉女吹笙。玄鹤俯而听琴,白鱼跃而应节。清音叨咷,片时则梁上尘飞;雅韵铿锵,卒尔则天边雪落。一时忘味,孔丘留滞不虚;三日绕梁,韩娥余音是实。
    十娘曰:“少府稀来,岂不尽乐,五嫂大能作舞,且劝作一曲。”
    亦不辞惮,遂即逶迤而起,婀娜徐行。虫蛆面子,妒杀阳城;蚕贼容仪,迷伤下蔡。举手顿足,雅合官商;顾后窥前,深知曲节。欲似蟠龙宛转,野鹄低昂。回面则日照莲花,翻身则风吹弱柳。斜眉盗盼,异种(女音)姑,缓步急行,穷奇造凿。罗衣熠耀,似彩凤之翔云;锦袖分披,若青鸾之映水。千娇眼子,天上失其流眼;一搦腰支,洛浦愧其回雪。光前艳后,难遇难逢;进退去来,希闻希见。两人俱起舞,共劝下官。下官遂作而谢曰:“沧海之中难为水,霹雳之后难为雷。不敢推辞,定为丑拙。”
    遂起作舞。
  桂心咥咥然低头而笑。十娘问曰:“笑何事?”
    桂心曰:“笑儿等能作音声。”
    十娘曰:“何处有能?”
    答曰:“若其不能,何因百兽率舞?”
    下官曰:“不是百兽率舞,乃是凤凰来仪。”
    一时大笑。五嫂谓桂心曰:“莫令曲误,张郎频顾。”
    桂心曰:“不辞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下官曰:“路逢西施,何必须识。”
    遂舞,著词曰:“从来巡绕四边,忽逢两个神仙。眉上冬天出柳,颊中旱地生莲。千看千处妩媚,万看万处嫹妍。今宵若其不得,剩命过与黄泉。”
    又一时大笑。舞毕,因谢曰:“仆实庸才,得陪清赏。赐垂音乐,惭荷不胜。”
  十娘咏曰:“得意似鸳鸯,情乖若胡越。不向君边尽,更知何处歇。”
    十娘曰:“儿等并无可收采,少府公云:‘冬天出柳,旱地生莲’,总是相弄也。”
    下官答曰:“十娘面上非春,翻生柳叶。”
    十娘应声曰:“少府头中有水,那不生莲华?”
    下官笑曰:“十娘机警,异同著便。”
    十娘答曰:“得便不能与,明年知有何处。”
  于时砚在床头,下官因咏笔砚曰:“摧毛任便点,爱色转须磨。所以研难竟,良由水太多。”
  十娘忽见鸭头铛子,因咏曰:“嘴长非为嘲,项曲不由攀。但令脚直上,他自眼双翻。”
  五嫂曰:“向来大大不逊,渐渐深入也。”
    于时乃有双燕子梁间相逐飞。
  仆因咏曰:“双燕子,联翩几万回。强知人是客,方便恼他来。”
  十娘咏曰:“双燕子,可可事风流。即令人得伴,更亦不相求。”
  酒巡到十娘,下官咏酒杓子曰:“尾动惟须急,头低则不平。渠令合把爵,深浅任君情。”
  十娘咏盏曰:“发初先向口,欲竟渐伸头。从君中道歇,到底即须休。”
  下官翕然起谢曰:“十娘词句,事尽入神。乃是天生,不关人学。”
    五嫂曰:“张郎新到,无可散情。且游后园,暂释怀抱。”
  其时,园内杂果万株,含青吐绿。丛花四照,散紫泛红。激石鸣泉,疏岩凿蹬。无冬无夏,娇驾乱于锦枝;非古非令,花舫跃于银池。婀娜蒙茸,清冷□扬。鹅鸭分飞,芙蓉间出。大竹小竹,夸渭南之千亩;花合花开,笑河阳之一县。青青岸柳,丝条拂于武昌;赫赫山杨,箭干稠于董泽。
  余乃咏花曰:“风吹遍树紫,日照满池丹。若为交暂折,擎就掌中看。”
  十娘咏曰:“映水俱知笑,成蹊竟不言。即今无自在,高下任渠攀。”
  下官即起谢曰:“君子不出游言,意言不胜再。娘子恩深,请五嫂等各制一篇。”
  下官咏曰:“昔时过小苑,今朝戏后园。两岁梅花匝,三春柳色繁。水明鱼影静,林翠鸟歌喧,何须杏树岭,即是桃花源。”
  十娘咏曰:“梅蹊命道士,桃涧伫神仙。旧鱼成大剑,新龟类小钱。水湄唯见柳,池曲且生莲。欲知赏心处,桃花落眼前。”
  五嫂咏曰:“极目游芳苑,相将对花林。露净山光出,池鲜树影沉。落花时泛酒,歌鸟惑鸣琴。是时日将夕,携樽就树荫。”
  当时,树上忽有一李子落下官怀中,下官咏曰:“同李树,如何意不同?应来主手里,翻入客怀中。”
  五嫂即报诗曰:“李树子,元来不是偏。巧知娘子意,掷果到渠边。”
    于时忽有一蜂子飞上十娘面上。
  十娘咏曰:“问蜂子,蜂子太无情。飞来蹈人面,欲似意相轻。”
  下官代蜂子答曰:“触处寻芳树,都卢少物华。试从香处觅,正值可怜花。”
  众人皆拊掌而笑。其时,园中忽有一雉,下官命弓箭射之,应弦而倒。五嫂笑曰:“张郎才器,乃是曹植天然。今见武功,又复子南夫也。今共娘子相配,天下惟有两人耳。”
  十娘因见射雉,咏曰:“大夫寻麦陇,处于习桑间。若非由一箭,谁能为解颜?”
  仆答曰:“心绪恰相当,谁能护短长。一床无两好,半丑亦何妨。”
    五嫂曰:“张郎射长垛如何?”
    仆答曰:“且得不阙事而已。”
    遂射之,三发皆绕遮齐,众人称好。
  十娘咏弓曰:“平生好积弩,得挽则低头。闻君把提快,再乞五三筹。”
  下宫答曰:“缩榦全不到,抬头则大过。若令脐下人,百放故筹多。”
  于时,日落西渊,月临东渚。五嫂曰:“向来调谑,无处不佳。时既曛黄,且还房室。庶张郎共娘子安置。”
    十娘曰:“人生相见,且论盃酒。房中小小,何暇匆匆。”
    遂引少府向十娘卧处。
  屏风十二扇,画鄣五三张。两头安彩幔,四角垂香囊。槟榔豆蔻子,苏合绿沈香。织文安枕席,乱彩叠衣箱。相随入房里,纵横照罗绮。莲花起镜台,翡翠生金履,帐口银虺装,床头玉狮子。十重蛩(马巨)毡,八叠鸳鸯被。数个袍袴,异种妖媱。姿质天生香,风流本性饶。红衫窄裹小撷臂,绿袂帖乱细缠腰。时将帛子拂,还投和香烧。妍华天性足,由来能妆束。敛笑正金钗,含娇累绣缛。梁家妄称梳发缓,京兆何曾画曲眉。十娘因在后,沉吟久不来。
  余问五嫂曰:“十娘何处去,应有别人邀?”
    五嫂曰:“女人羞自嫁,方便待渠招。”
    言语未毕,十娘则到。仆问曰:“旦来披雾,香处寻花。忽遇狂风,莲中失藕。十娘何处漫行来?”
  十娘回头笑曰:“星留织女,遂处人间。月待姮娥,暂归天上。少府何须苦相怪。”
  于时两人对坐,未敢相触。夜深情急,透死忘生。
  仆乃咏曰:“千看千意密,一见一怜深。但当把手子,寸斩亦甘心。”
  十娘敛色却行,五嫂咏曰:“他家解事在,未肯辄相瞋。径须刚捉著,遮莫造精神。”
  余时把著手子,忍心不得。
  又咏曰:“千思千肠热,一念一心焦。若为求守得,暂借可怜腰。”
  十娘又不肯。余捉手挽,两人争力。
  五嫂咏曰:“巧将衣障口。能用被遮身。定知心肯在,方便故邀人。”
  十娘失声成笑,婉转入怀中。当时腹里颠狂,心中沸乱。
  又咏曰:“腰支一遇勒,心中百处伤,但若得口子,余事不承望。”
  十娘瞋咏曰:“手子从君把,腰支亦任回。人家不中物,渐渐逼他来。”
  十娘曰:“虽作拒张,又不免输他口子。口子郁郁,鼻子薰穿,舌子芬芳,颊疑钻破。 ”
  五嫂咏曰:“自隐风流到,人前法用多。计时应拒得,佯作不禁他。”
  十娘曰:“昔人曾经自弄他,今朝并悉从人弄。”
    下官起,谘请曰:“十娘有一思事,亦拟申论。犹自不敢即道,请五嫂处分。”
    五嫂曰:“但道,不须避讳。”
  余因咏曰:“药草俱尝遍,并悉不相宜。惟须一个物,不道自应知。”
  十娘答咏曰:“素手曾经捉,纤腰又被将。即今输口子,余事可平章。”
  下官敛手而答曰:“向来惶惑,实畏参差。十娘怜悯客人,存其死命。可谓白骨再肉,枯树重花。伏地叩头,殷勤死罪。”
    五嫂因起谢曰:“新妇曾闻,线因针而达,不因针而隐。女因媒而嫁,不因媒而亲。新妇向来专心为勾当,以后之事,不敢预知。娘子安稳,新妇向房卧去也。”
  于时夜久更深,情急意密。鱼灯四面照,蜡烛两边明。十娘即唤桂心,并呼芍药,与少府脱履,叠袍衣,阁幞头,挂腰带。然后自与十娘施绫帔,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花容满目,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插手红裤,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枕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酸痹,心中结缭。少时眼花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俄顷中间,数回相接。谁知可憎病鹊,夜半惊人。薄媚狂鸡,三更唱晓。遂则披衣对坐,泣泪相看。
  下官拭泪而言曰:“所恨别易会难,去留乖隔。王事有限,不敢稽停。每一寻思,痛深骨髓。”
    十娘曰:“儿与少府,平生未展。邂逅新交,未尽欢娱。忽嗟别离,人生聚散,知复如何。”
  因咏曰:“元来不相识,判自断知闻。天公强多事,今遣若为分。”
  仆乃咏曰:“积愁肠已断,悬望眼应穿。今宵莫闭户,梦里向渠边。”
  少时,天晓已后,两人俱泣,心中哽咽,不能自胜。侍婢数人,并皆嘘唏,不能仰视。五嫂曰:“有同必异,自昔攸然。乐尽哀生,古来常事。愿娘子稍自割舍。”
    下官乃将衣袖与娘子拭泪。
  十娘乃作别诗曰,“别时终是别,春心不值春。羞见孤鸾影,悲看一骑尘。翠柳开眉色,红桃乱脸新。此时君不在,娇莺弄杀人。”
  五嫂咏曰:“此时经一去,谁知隔几年。双凫伤别绪,独鹤惨高弦。怨起移醒后,愁生落醉前。若使人心密,莫惜马蹄穿。”
  下官咏曰:“忽然闻道别,愁来不自禁。眼下千行泪,肠悬一寸心。两剑俄分匣,双凫忽异林。殷勤惜玉体,勿使外人侵。”
  十娘小名琼英,下官因咏曰:“卞和山未斫,羊雍地不耕。自怜无王子,何日见琼英?”
  十娘应声咏曰:“凤锦行须赠,龙梭久绝声。自恨无机杼,何日见文成?”
  下官瞿然,破愁成笑,遂唤奴曲琴,取相思枕留与十娘以为纪念。
  因咏曰:“南国传椰子,东家赋石榴。聊将代左腕,长夜枕渠头。”
  十娘报以双履,报诗曰:“双凫乍失伴,两燕还相属。聊以当儿心,竟日承君足。”
  下官又遣曲琴取扬州青铜镜留与十娘,并赠诗曰:“仙人好负局,隐士屡潜观。映水菱光散,临风竹影寒。月下时惊鹊,池边独舞鸾。若道人心变,从渠照胆看。”
  十娘又赠手中扇,咏曰:“合欢游壁水,同心事华阙。飒飒似朝风,团团如夜月。鸾姿侵雾起,鹤影排空发。希君掌中握,忽使恩情歇。”
  下官辞谢讫,因遣左右取益州新样锦一匹直奉五嫂,因赠诗曰:“今留片子信,可以赠佳期。裁为八幅被,时复一相思。”
  五嫂遂抽金钗送张郎,因报诗曰:“儿今赠君别,情知后会难。莫言钗意小,可以挂渠冠。”
  更取滑州小绫子一匹,留与桂心香儿数人共分。桂心已下或脱银钗、落金钏、解帛子、施罗中,皆自送张郎曰:“好去,若因行李,时复相过。”
  香儿因咏曰:“大夫存行迹,殷勤过数来。莫作浮萍草,逐浪不知回。”
  下官拭泪而言曰:“犬马何识,尚解伤离;鸟兽无情,由知怨别。心非木石,岂忘深恩。”
  十娘报诗曰:“他道愁胜死,儿言死胜愁。愁来百处痛,死去一时休。”
  又咏曰:“他道愁胜死,儿言死胜愁。日夜悬心忆,知隔几年秋。”
  下官咏曰:“人生悠悠隔两天,未审迢迢度几年?纵使身游万里外,终归意在十娘边。”
  十娘咏曰:“天涯地角知何处,玉体红颜难再遇。但令翅羽为人生,会些高飞共君去。”
  下官不忍相看,忽把十娘手子而别。
    行至二三里,回头看数人犹在旧处立。余时渐渐去远,声沉影灭,顾瞻不见,恻怆而去。行到山口,浮舟而过。夜耿耿而不寐,心茕茕而靡托。既怅恨于啼猿,又凄伤于《别鹄》。饮气吞声,天道人情。有别必怨,有怨必盈。去日一何短,来宵一何长。比目绝对,双凫失伴。日日衣宽,朝朝带缓。口上唇裂,胸间气满。泪脸千行,愁肠寸断。端坐横琴,涕血流襟。千思竟起,百虑交侵。独眉而永结,空抱膝而长吟。望神仙兮不可见,普天地兮知余心。思神仙兮不可得,觅十娘兮断知闻。欲闻此兮肠亦乱,更见此兮恼余心。

(未完待续)


 

[转载]戴安娜私密录像带曝光,揭秘王室内幕,全英国都被这颗重磅弹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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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王妃生前一直遭受媒体和八卦困扰,近日,随着8月31日戴安娜王妃逝世20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英国电视四台(Channel 4)又投下一颗“震撼弹”!

他们要公开戴妃极其隐私的50个小时录像带内容,并制成纪录片播出。

纪录片的名字就叫《戴安娜:自述》(Diana: In Her Own Words),将于本周日(8月6日)播出。

而这段录像带的内容极其私密,戴安娜亲口曝光自己和查尔斯王子的性生活、爱上保镖、求助女王遭冷遇、公公菲利普亲王对他们婚姻的爆炸性言论等等……

1992年,为了提高演讲能力,戴安娜王妃接受了演员、演讲培训师彼得·塞特兰(Peter Settelen)的演讲培训。这卷录像带就是这时录下的。

2004年,一场官司之后,录像带回到了培训师塞特兰手中。

Fifteen minutes of footage from the tapes feature in the Channel 4 documentary shown this week. Settelen is understood to have been paid a fee for their use, though he declined to appear in it.

本周电视四台的纪录片中,将有15分钟录像片段播出。据悉,虽然塞特兰拒绝出镜,但他为此获得了一笔费用。

戴安娜王妃和哈里王子

录影带中大部分是戴安娜练习演讲的内容,但也说了很多“骇世惊俗”的话。

以下是Channel 4关于Diana: In Her Own Words的节目预告。

《太阳报》(The Sun)把录影带中的主要内容整理了一遍,我们从中看到了一个被王室束缚一生的女人,和她缺爱、焦虑、无助,努力追求爱情却不可得的悲剧人生。

❶ 父母从来没说过他们爱她

“My parents, they never said they loved me.”

我父母从来没说过他们爱我。

"There was no, there was always a kiss there (pointing at her cheek).”

什么也没有,他们只是会亲一亲我的脸颊。

"There was no hugs or anything like that.”

从来没有过拥抱之类的表达。

❷ 从小就叛逆,不爱学习

戴安娜说到自己的青少年时期:

“I was a rebel. I always did the dares. I always did the opposite to everybody else. ”

我是一个叛逆者,胆大包天的,总是做和别人相反的事情。

“I wasn't academically interested at all. I just wanted to be with people, have fun. You know, look after people, things like that. I got the prize for the kindest girl in school.”

我一点也不喜欢学习,就是想和人一起玩,比如照顾人什么的,我在学校还得过最善良女孩奖呢。

❸ 因为父亲再婚,她扇过他一巴掌

父亲再婚的消息,戴安娜和姐姐Sarah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她跑去质问父亲。

“He said, ‘I want to explain to you why I’ve got married to Raine’ and I said, ‘Well, we don’t like her’ and he said, ‘I know that, but you will grow to love her as I have’ and I said, ‘Well, we won’t’ — I kept saying ‘We’, not ‘I’ because I was the littler crusader here.”

他说:“我想跟你解释我为什么娶Raine。”我说:“我们不喜欢她。”他说:“我知道,但是你们会和我一样慢慢喜欢她的。”我说:“我们不会的。”——我一直说“我们”而不是“我”,因为我只是个小炮灰。

戴安娜的父亲斯宾塞伯爵(Earl John Spencer)和新婚妻子瑞恩(Countess Raine Spencer)

“And I got really angry. And if I remember right, I slapped him across the face. And I said, ‘That’s from all of us for hurting us’ and walked out and slammed the door.”

然后我很生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扇了他一巴掌,说“这一巴掌是代表我们所有人打的,因为你伤害了我们”,说完我就甩上门走了。

“He followed me and he got me by my wrist, turned me around and said, ‘Don’t you ever talk to me like that again,’ and I said, ‘Well, don’t you ever do that to us again,’ and walked off.”

他跟上来,抓住我的手腕,逼我转身,然后说:“不许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说:“那你也不许再对我们做这样的事。”然后就走了。

❹ 冥冥之中觉得有重大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I knew that something profound was coming my way and I was just treading water waiting for it.”

我知道一些意义深远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等着它的到来。

“I didn’t know what it was, I didn’t know where it was, I didn’t know if it was coming next year or next month but I knew I was different from my friends in where I was going.”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它在多远的地方,是明年,还是下个月会发生?但我知道我走的路和我的朋友们不一样。

❺ 她初识查尔斯王子时,说他很孤独

戴安娜是在查尔斯王子的叔叔的葬礼上和查尔斯正式相遇的。

“I said you must be so lonely. I said it’s pathetic watching you walk up the aisle at St Paul’s with Lord Mountbatten’s coffin in front. I said, you know, ‘Ghastly, you need someone beside you’. Oh. Wrong word.”

我说,你一定很孤独。看见你走在圣保罗教堂的通道上,前面是蒙巴顿勋爵的灵柩,我感觉很悲伤。我说:“真糟糕,你需要身边有人陪着。”哦,我真不该说这话。

“Whereupon he leapt upon (me), he started kissing me and everything and I thought, ‘Ahh, you know, this is not what people do,’ and he was all over me for the rest of the evening, followed me around, everything. A puppy. And, yeah, I was flattered, but it was very puzzling.”

他突然扑向我,开始亲我。我当时想,“啊,这不是人们常做的事情吧。”然后他整个晚上都粘着我,我走到哪,他跟到哪。像个小狗一样。是的,我有点受宠若惊,但也觉得很困惑。

❻ 查尔斯王子追求她时忽冷忽热

“He wasn’t consistent with his courting abilities. He’d ring me up every day for a week and then he wouldn’t speak to me for three weeks, very odd.”

他追我的劲儿忽冷忽热的,有时候会一周每天给我打电话,有时候一连三周都不理我,很奇怪的。

“And I’d accepted that and I thought fine, he knows where I am if he wants me.”

我接受了这种方式,我想,挺好的,反正他想找我的时候知道我在哪儿。

“And then the thrill when he used to ring up was so immense and intense, drive the other three girls in my flat crazy. But no, it was all, it was odd.”

但是每次他打电话来的时候我都激动得不行,公寓里其他三个姑娘都受不了我。但这就是全部了,很奇怪。

❼ 嫁过去以后,王室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Yeah, my family thought it was great, and so did my friends and so did Charles’s family.

我家人觉得这段关系很好,朋友也是,查尔斯的家人也是。

“They liked me. They were very good to me when I was a guest. It means it changed when I was a daughter-in-law. Positions changed.”

他们都很喜欢我。当我是客人的时候,他们都对我很好,但我成了儿媳妇以后,就变了,身份不一样了。

❽ 宣布订婚时,记者问他们相爱吗,查尔斯的回答让她震惊

“I was brought up in the sense that you know, when you got engaged to someone, you loved them.”

我从小到大接受的观念就是,如果你和一个人订婚,那你一定是爱他/她的。

“The most extraordinary thing is we had this ghastly interview the day we announced our engagement and this ridiculous ITN man said,‘Are you in love?’”

我们宣布订婚那天最惊奇的事情就是有个可怕的采访,一个荒唐的ITN记者问:“你们相爱吗?”

"I thought what a thick question so I said, ‘Yes, of course we are,’ in the sort of Sloane Ranger I was, and Charles turned round and said, ‘Whatever in love means’.”

我觉得这个问题蠢透了,就摆着上流社会的款说:“我们当然相爱。”然后查尔斯转过身说:“随你怎么定义相爱。”

1981年2月,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宣布订婚消息

"That threw me completely. I thought what a strange question and answer. God. Absolutely traumatised me.”

我当时就惊呆了。多奇怪的提问和回答。天哪。这真的给我留下了心理创伤。

"No, I didn’t dare (ask him about it). Must have been, yeah (frightened). We met 13 times before we got married (laughs).”

我不敢问他什么意思。大概是吓坏了。毕竟我们结婚前只见过13次面。(笑)

❾ 查尔斯说自己不能做唯一一个没有情妇的威尔士亲王

“I remember saying to my husband, you know, ‘Why, why is this lady around?’ and he said, ‘Well I refuse to be the only Prince of Wales who never had a mistress.”

我记得有一次问我丈夫,“为什么会有这位女士(指卡米拉)出现?”他说:“我拒绝做唯一一个没有情妇的的威尔士亲王。”

❿ 菲利普亲王鼓励查尔斯出轨

“My father-in-law said to my husband, ‘Uh, if your marriage doesn’t work out you can always go back to her after five years’, which is exactly, I mean for real I know that it happened after five, I knew something was happening before that.”

我公公对我丈夫说:“如果这段婚姻维持不下去,你五年后还能回到她身边。”真是很准,真的是五年后发生的事,在那之前我就有预感了。

⓫ 关于和查尔斯王子的性生活

"Well, there was. There was. There was. But it was odd, very odd.”

嗯,我们之间有过,对的,有过。但很奇怪很奇怪。

"But it was there then it fizzled out about seven years ago, six years ago, well seven, because Harry was eight."

本来有过的,然后大约七年前就没了。应该是六年前,不对,应该是七年前。因为哈利那年也有八岁了。

“Instinct told me, it was just so odd. I don’t know there was no requirement for it from his case. Sort of once every three weeks and I kept thinking.

直觉告诉我,这很奇怪。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基本上每三周一次。

"And then I followed a pattern, he used to see his lady once every three weeks before we got married."

然后我找到了规律,那就是在我们结婚前,他每隔三周都会见一次他的情人。

⓬ 向女王求助遭冷遇

戴安娜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找过女王。

“And I’m sobbing and I said, ‘I’m coming to you. What do I do?’

我哭着说,“ 我向您求助。我该怎么办?”

"And she said, ‘I don’t know what you should do, Charles is hopeless’. And that was it. That was help.

她说,“我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查尔斯已经不可救药了。”就是这样,这就是她的帮助了。

"So I didn’t go back to her again for help, because I don’t go back again if I don’t get it the first time.”

我没有再次求她帮助,因为如果我第一次求助失败,我也不会再问她第二次了。

"And so over the years, ‘Diana never talks. I never know what’s going on’."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总是说:“戴安娜从来不说。我也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⓭ 人们看着她哭泣,却不会安慰她

“There’s just nobody to physically scream at. Or someone to put their arms around me — just listen when I cry.”

没有人在我难过时可以让我尖叫着发泄、或者搂着我、安慰我。他们只是袖手旁观。

"I can’t bear people saying it can’t be as bad as that, or we understand — nobody understands unless you’re the individual concerned.”

我不能忍受别人说:“没有糟糕到这个程度”或者“我们懂的”——除了牵扯其中的人,否则没人会真正理解。

⓮ 谈暴食症:我选择伤害自己而不是别人

“They all blamed the failure of the marriage on the bulimia."

人们都把这段婚姻的失败归咎于我的暴食症。

“Said I was rejected, I didn’t think I was good enough for the family so I took it out on myself.”

“我被拒绝了,我觉得我配不上这个家庭,所以我也把这一切都发泄到自己身上。”

“I could’ve gone to alcohol. I decided to do the more discreet thing which would not disgrace the royal family yet ultimately wasn’t discreet. But I chose to hurt myself instead of hurting all of you.

我本可以借酒消愁的,但是我选择去做一些谨慎的不至于让王室蒙羞的事,虽然这最终也不是一个谨慎的决定。但我选择了伤害自己而不是伤害你们所有人。

暴饮暴食成为她宣泄的途径:

“The odd thing was when I was bulimic I wasn’t angry because the anger, I thought, was coming out that way."

"奇怪的是, 当我暴饮暴食的时候,我就不生气了,我想这是因为通过这种方式,我的愤怒才得以发泄。”

⓯ 说到她一生最爱的一个人

戴安娜曾与保镖巴里· 曼纳基(Barry Mannakee)相爱,后者于1987年死于车祸。

“I’ll tell you one of the biggest crushes of my life, which I don’t find easy to discuss.

我跟你说说我这一生爱得最深的一次吧,说这些并不容易。

"When I was 24 or 25 I fell deeply in love with someone who worked in this environment. And he was the greatest friend I ever had.

我二十四五岁的时候,深深爱上了一个在这个环境里工作的人。他是我有过的最好的一个朋友。

“I was always wandering around trying to see him. I just, you know,wore my heart on my sleeveand was only happy when he was around and the rest of it.”

我总是到处找他,只想见他一面。我的爱意表现得特别明显,只有当他在身边的时候,我才感到快乐。

戴安娜和巴里· 曼纳基(Barry Mannakee)

“Yeah, I supposed you could say I did, yes (see him as father figure). I’m sure I did. I was like a little girl in front of him the whole time.”

是的,你也可以说我把他当做父亲一样的存在了。我确实是的。在他面前,我一直都像一个小女孩。

“I mean I was quite happy to give all of this up. At the moment, at the time it was quite something to have all this, just to go off and live with him. Can you believe it? He kept saying he thought it was a good idea too.”

我真的会很开心地放弃所有这一切。那时候我特别希望能就这样走掉,跟他生活在一起。你相信吗?他也总说,这个主意不错。

“It got so difficult. People got so jealous and bitchy in this house and eventually he had to go. It was all found out and he was chucked out.”

然后事情变得很艰难。皇室的人开始变得嫉恨、恶毒,最终他不得不离开。秘密被发现了,他被辞退了。

戴安娜和巴里· 曼纳基(Barry Mannakee)

巴里去世的消息是查尔斯王子告诉她的:

“Charles said to me, ‘He was killed in a motorbike accident’ and that was the biggest blow of my life I must say. It was a killer.

查尔斯跟我说:“他一场摩托车车祸中死了。”这是我一生遭受的最大打击。致命的打击。

“I just sat there all day going through this huge high-profile visit to Cannes, just devastated.”

当时我们在戛纳进行大型访问,我就一整天坐在那儿,心如死灰。

“I think he was bumped off. But, there we are. We’ll never know.”

我想他是被人干掉的。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她说起自己做过的梦,令人心碎:

“I used to have really disturbing dreams about him. And he was very unhappy wherever he’s gone to, and so I went and found out where he was buried and I went to put some flowers on his grave.”

我一直都做着关于他的噩梦,梦里无论他在哪儿都很不快乐。所以我就想办法找到他埋葬的地方,在他的坟前献上了一束花。

“And the day I did that (laid flowers) the day the dreams stopped. It’s strange, isn’t it? It’s like a sort of recognition.

那天起,我就不再做这些噩梦了。很奇怪,是吗?就像是和他相认了。

戴安娜说:

“I should never have played with fire and I did. I got very burned.”

我不应该玩火,但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现在我被烧伤了。

Channel 4决定公开在电视上播出的这些内容,激起了全英国的激烈反应。

最先反应的自然是英国皇室:

戴安娜王妃录像带将伤害儿子威廉和哈里:电视四台纪录片引王室震怒

王室传记作家彭妮·朱诺(Penny Junor)对电视四台进行了谴责。她曾为威廉王子和哈里王子等王室成员写传记。

作家不愧是作家,来看看她的比喻:

“stopping to look at a motorway pile-up to look at the gory details”

这就像在高速公路上围观连环相撞事件猎奇血淋淋的细节

彭妮·朱诺写为哈里王子和威廉王子写的传记

她说,电视四台的做法就是“纯粹的消费”(plain exploitation),是残忍(ghoulish)而不道德的(immoral)。

This is just another way of exploiting Diana. It’s not what Charles would want and it’s clearly not what the boys would want. It will be deeply hurtful to them.

这只是消费戴安娜的另一种方式,这并不是查尔斯王子希望看到的,她的儿子们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这将会深深伤害他们。

她认为电视四台只是为了收视率(viewing figures up),这将会令公众失望。

戴安娜王妃的传记作家英格丽·苏沃德(Ingrid Seward)也持相似的观点。

传记作家英格丽·苏沃德(Ingrid Seward)

她认为,这段录像将会给王子们带来莫大的伤害,戴安娜当时在录下这段话时,一定未曾想过会被这样消费。

The boys now must feel very exploited and very angry once again with the media and it reflects badly on all of us.

王子们现在一定感觉自己被消费,并再一次对媒体感到愤怒,这将会对我们都产生不利的影响。

但对于公开这段视频,电视四台也有话说:

We carefully considered all the material used in the documentary and, though the recordings were made in private, the subjects covered are a matter of public record. This unique portrait of Diana gives her a voice and places it front and centre at a time when the nation will be reflecting on her life and death.

对于这段材料,我们深思熟虑。虽然这段录像是私下录的,但是主题却是公众的内容。在这个国家怀念戴妃的生与死的时刻,这段对她特殊的记录让她有了自己的话语权,并将其公开于聚光灯下。

《太阳报》的拉夫·李(Ralph Lee)也持相似观点:

The decision to show the tapes has proved controversial but they ar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historical record.

公开录像带的决定虽然颇受争议,但也是非常重要的历史记录。

戴安娜的前私人秘书帕特里克·杰弗森(Patrick Jephson)虽然认为这对王子们是个伤害,但也不失为王妃找到自己话语权(Princess finding her voice)的方式。

戴安娜和私人秘书帕特里克·杰弗森

Bewitchingly, they reveal a thoughtful and often funny Princess finding her voice as the teller of her own story.

他们展示了一个体贴周到的、有趣的王妃,她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来讲述自己的故事,这很迷人。

这段录像,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真实的王妃,而不是一个讲话机械般的流利、冷冰冰的王妃。

One of the reasons we remember her, and still want to hear her voice, is that she spoke not with technical fluency but with an authenticity that came from the heart.

为什么我们到现在仍然怀念她、仍想听见她的声音,原因之一就是她说的话从来不是机械的流利表达,而是真实的来自她内心的声音。

文by 中国日报 ​


 

[转载]《慎子》白话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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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子·因循》白话译文 

 

天道因循自然就广大,人为地改变它就缩小。所谓因循,就是遵循自然规律,顺应民情。人们没有不愿尽心尽力为自己做事的,要强求他们改变为自己做事而变成为我做事,那就不可能找到合用的人材。因此,古代帝王对不肯接受俸禄的人,不任用他们做臣子。对于接受俸禄不优厚的人。不要求他们担当艰巨的工作。人们如果不能尽自己的能力去做事情,那么君主就不选拔任用他们。所以,君主要善于利用人们都尽力为自己做事的特点,不要强求他们去做不愿做的事,那么天下就没有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这就叫做因循自然,顺应民情。

 

《慎子·威德 》白话译文

托负重物跨越高处的人,一定不会忽视把东西捆绑好;喜爱婴儿的人,一定不会慢待保姆;经过艰难险阻长途跋涉的人,一定不会轻视驾御车马的本领。这是因为得到帮助就会成功,失去帮助就会失败。古代三王、五伯的德行,可与天地相参,可与鬼神相通,可以遍及万物,这是因为他们得到了广泛的帮助。

古时候,工匠不兼做其它事情,士人不兼任其他官职。工匠不兼做其它事情,事情就不多,事情不多就容易做好。士人不兼任其他官职,职责就少,职责少就容易胜任。所以士人的职位可以世代相继,工匠的职业可以长期不变。各种工匠的子弟不用学习就能做工,这不是他们生来就心灵手巧,而是说他们能经常看到做工的缘故。

 

《慎子·民杂》白话译文 

 

臣子要尽心尽力把事情做好,君主不要参与具体事务,只坐享其成就可以了。这样国家政事没有治不好的,治理国家的正确道理就是这样。君主如果什么事情都亲自去做,与臣下争着干实事,这是代替臣下担负责任而蒙受劳苦,臣下反而安逸享乐。所以说,君主要是喜欢抢在臣下之先干实事,臣下就不敢抢在君主之前去做事,结果臣子都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隐藏起来。如果一旦有了失误,臣子就会出来责备君主,这是导致臣子背叛君主、国家出现祸乱的根源。

 

假使君主的才智是最高明的,仅凭君主一人的力量让群下百姓富足,也是相当劳苦的。劳苦过度就会身体疲倦,身体疲倦就会衰老,身体衰老就无法履行职责,这样就会又回到老百姓得不到富足的老路上。因此,君主如果事事都亲自去做,臣下就会什么都不愿干,这样君主和臣子的地位就容易颠倒,这就叫作倒行逆施。国家出现倒行逆施,社会就会出现混乱。君主如果放手把具体实事都交给臣下去做,而不必自己亲自动手,那么臣下就会尽职尽责,这就理顺了君臣之间的关系。国家得到大治或大乱的分界就在这里,这是不能不明察的。

 

《慎子·知忠》白话译文 

 

亡国的君主,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罪过;会治理国家的君主,也不是靠他一个人的力量。要治理动乱的国家,关键在于任贤使能,而不在于忠臣的多少。因此,有贤能的人都能得到重用,连君主也会得到恩惠;只靠忠臣统治天下,灾难就会危及整个国家。所以,夏桀使国家灭亡的措施,即使让唐尧使用也不能使国家安存。然而,唐尧有非常好的善行,夏桀有运用无才无德之人的罪名,关键在于是得到人材或是失掉人材。所以,修建庞大皇宫所用的木材,决不是一棵树的材料;纯白的狐皮裘衣,决不是一只狐狸皮所能做成的;而国家的治乱安危、存亡荣辱的形成,也决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做到的。

《慎子·德立》白话译文

 

 

大臣中有两个官位相同的,国家必定发生混乱。两个大臣官位相同而国家却没有发生混乱的,是因为仗着君主还在位的缘故。正因为依赖君主在位才使国家没有出现混乱的局面,如果君主失位,国家就必然出现混乱。家中如果确立两个地位相同的嫡子,家庭就必然出现混乱。如果家中确立了两个地位相同的嫡子而没有出现混乱,是因为仗着父亲还健在的缘故。正因为依赖父亲的健在才使家庭没有发生混乱,如果父亲去世,家庭就必然出现混乱。因此,臣子如果怀疑君主的,国家没有不发生危险的;庶子如果怀疑嫡子的,家庭没有不发生危机的。

 

《慎子·君人》白话译文 

 

君主如果舍弃法制而以私人的意愿来裁定赏罚的轻重,那么就会造成相同的功劳而受到不同的奖赏,相同的罪过却受到不同的惩罚,这样怨恨就由此产生了。因此,分马用抽签的办法,分田用抓阄的办法,并不是说用抽签、抓阄的办法比人的智慧高明多少。是因为这样做可以排除私心杂念。堵塞怨恨。所以说,君主治理国家要任用法制,而不要仅凭个人的主观意愿去做,那么一切事情都依着法制来决断。君主依法治理国家,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所作所为受到相应的奖赏和处罚,而不把幻想寄托在君主的私人爱好上,因此人们心里就不会产生怨恨,全国上下就会和睦相处。

 

 

《慎子·君臣》白话译文

 

作为贤明的君主,不要听信谣传,要依据法制权术来处理政事,观察得失。不符合法制的言论。不盲目听信;不符合法制的劳作.不算作功劳;没有功劳的亲戚朋友,不委任他们官职。不把官职私自赠送给亲戚朋友,施行法制不遗忘自己所喜欢的人,上下相安无事,只有施行法制才办得到。


 

[转载]《慎子》——慎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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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慎子》——慎到作者:寒川子

威德

 

天有明.不憂人之暗也.地有財.不憂人之貧也.聖人有德.不憂人之危也.天雖不憂人之暗.闢戶牖必取己明焉.則天無事也.地雖不憂人之貧.伐木刈草必取己富焉.則地無事也.聖人雖不憂人之危.百姓準上而比於下.其必取己安焉.則聖人無事也.故聖人處上.能無害人.不能使人無己害也.則百姓除其害矣.聖人之有天下也.受之也.非取之也.百姓之於聖人也.養之也.非使聖人養己也.則聖人無事矣.毛嬙.西施.天下之至姣也.衣之以皮倛.則見者皆走.易之以元緆.則行者皆止.由是觀之.則元緆色之助也.姣者辭之.則色厭矣.走背跋窮谷野走十里.藥也.走背辭藥則足廢.故騰蛇遊霧.飛龍乘雲.雲罷霧霽.與蚯蚓同.則失其所乘也.故賢而屈於不肖者.權輕也.不肖而服於賢者.位尊也.堯為匹夫.不能使其鄰家.至南面而王.則令行禁止.由此觀之.賢不足以服不肖.而勢位足以屈賢矣.故無名而斷者.權重也.弩弱而矰高者.乘於風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於眾也.故舉重越高者.不慢於藥.愛赤子者.不慢於保.絕險歷遠者.不慢於御.此得助則成.釋助則廢矣.夫三王五伯之德.參於天地.通於鬼神.周於生物者.其得助博也.古者.工不兼事.士不兼官.工不兼事則事省.事省則易勝.士不兼官則職寡.職寡則易守.故士位可世.工事可常.百工之子.不學而能者.非生巧也.言有常事也.今也國無常道.官無常法.是以國家日繆.教雖成.官不足.官不足則道理匱.道理匱則慕賢智.慕賢智則國家之政要.在一人之心矣.古者.立天子而貴之者.非以利一人也.曰.天下無一貴.則理無由通.通理以為天下也.故立天子以為天下.非立天下以為天子也.立國君以為國.非立國以為君也.立官長以為官.非立官以為長也.法雖不善.猶愈於無法.所以一人心也.夫投鉤以分財.投策以分馬.非鉤策為均也.使得美者.不知所以德.使得惡者.不知所以怨.此所以塞願望也.故蓍龜.所以立公識也.權衡.所以立公正也.書契.所以立公信也.度量.所以立公審也.法制禮籍.所以立公義也.凡立公.所以棄私也.明君動事分功必由慧.定賞分財必由法.行德制中必由禮.故欲不得干時.愛不得犯法.貴不得踰親.祿不得踰位.士不得兼官.工不得兼事.以能受事.以事受利.若是者.上無羨賞.下無羨財.

 

 

因循

天道因則大.化則細.因也者.因人之情也.人莫不自為也.化而使之為我.則莫可得而用矣.是故先王見不受祿者不臣.祿不厚者.不與入難.人不得其所以自為也.則上不取用焉.故用人之自為.不用人之為我.則莫不可得而用矣.此之謂因.

 

 

民雜

 

民雜處而各有所能.所能者不同.此民之情也.大君者.太上也.兼畜下者也.下之所能不同.而皆上之用也.是以大君因民之能為資.盡包而畜之.無能去取焉.是故不設一方以求於人.故所求者無不足也.大君不擇其下.故足.不擇其下.則易為下矣.易為下則莫不容.莫不容故多下.多下之謂太上.君臣之道.臣事事而君無事.君逸樂而臣任勞.臣盡智力以善其事.而君無與焉.仰成而巳.故事無不治.治之正道然也.人君自任.而務為善以先下.則是代下負任蒙勞也.臣反逸矣.故曰.君人者.好為善以先下.則下不敢與君爭為善以先君矣.皆私其所知以自覆掩.有過.則臣反責君.逆亂之道也.君之智.未必最賢於眾也.以未最賢而欲以善盡被下.則不贍矣.若使君之智最賢.以一君而盡贍下則勞.勞則有倦.倦則衰.衰則復反於不贍之道也.是以人君自任而躬事.則臣不事事.是君臣易位也.謂之倒逆.倒逆則亂矣.人君苟任臣而勿自躬.則臣皆事事矣.是君臣之順.治亂之分.不可不察也.

 

 

知忠

 

亂世之中.亡國之臣.非獨無忠臣也.治國之中.顯君之臣.非獨能盡忠也.治國之人.忠不偏於其君.亂世之人.道不偏於其臣.然而治亂之世.同世有忠道之人.臣之欲忠者不絕世.而君未得寧其上.無遇比干子胥之忠.而毀瘁主君於闇墨之中.遂染溺滅名而死.由是觀之.忠未足以救亂世.而適足以重非.何以識其然也.曰.父有良子而舜放瞽叟.桀有忠臣而過盈天下.然則孝子不生慈父之家.而忠臣不生聖君之下.故明主之使其臣也.忠不得過職.而職不得過官.是以過修於身.而下不敢以善驕矜守職之吏.人務其治.而莫敢淫偷其事.官正以敬其業.和順以事其上.如此.則至治已.亡國之君.非一人之罪也.治國之君.非一人之力也.將治亂.在乎賢使任職而不在於忠也.故智盈天下.澤及其君.忠盈天下.害及其國.故桀之所以亡.堯不能以為存.然而堯有不勝之善.而桀有叻侵畡t得人與失人也.故廊廟之材.蓋非一木之枝也.粹白之裘.蓋非一狐之皮也.治亂安危.存亡榮辱之施.非一人之力也.

 

 

德立

立天子者.不使諸侯疑焉.立諸侯者.不使大夫疑焉.立正妻者.不使嬖妾疑焉.立嫡子者.不使庶孽疑焉.疑則動.兩則爭.雜則相傷.害在有與不在獨也.故臣有兩位者國必亂.臣兩位而國不亂者.君在也.恃君而不亂矣.失君必亂.子有兩位者家必亂.子兩位而家不亂者.父在也.恃父而不亂矣.失父必亂.臣疑其君.無不危之國.孽疑其宗.無不危之家.

 

 

君人

 

君人者.舍法而以身治.則誅賞予奪.從君心出矣.然則受賞者雖當.望多無窮.受罰者雖當.望輕無已.君舍法.而以心裁輕重.則同功殊賞.同罪殊罰矣.怨之所由生也.是以分馬者之用策.分田者之用鉤.非以鉤策為過於人智也.所以去私塞怨也.故曰.大君任法而弗躬.則事斷於法矣.法之所加.各以其分.蒙其賞罰而無望於君也.是以怨不生而上下和矣.

 

 

君臣

 

為人君者不多聽.據法倚數以觀得失.無法之言.不聽於耳.無法之勞.不圖於功.無勞之親.不任於官.官不私親.法不遺愛.上下無事.唯法所在.

 

 

逸文

 

行海者.坐而至越.有舟也.行陸者.立而至秦.有車也.秦越遠途也.安坐而至者.械也.
厝鈞石.使禹察錙銖之重.則不識也.懸於權衡.則氂髮之不可差.則不待禹之智.中人之知.莫不足以識之矣.

諺云.不聰不明.不能為王.不瞽不聾.不能為公.海與山爭水.海必得之.

禮從俗.政從上.使從君.國有貴賤之禮.無賢不肖之禮.有長幼之禮.無勇怯之禮.有親疏之禮.無愛憎之禮也.

法之功.莫大使私不行.君之功.莫大使民不爭.今立法而行私.是私與法爭.其亂甚於無法.立君而尊賢.是賢與君爭.其亂甚於無君.故有道之國.法立則私議不行.君立則賢者不尊.民一於君.事斷於法.是國之大道也.

河之下龍門.其流.駛如竹箭.駟馬追.弗能及.有權衡者.不可欺以輕重.有尺寸者.不可差以長短.有法度者.不可巧以詐偽.

有虞之誅.以幪巾當墨.以草纓當劓.以菲履當刖.以艾s當宮.布衣無領當大辟.此有虞之誅也.斬人肢體.鑿其肌膚.謂之刑.畫衣冠.異章服.謂之戮.上世用戮而民不犯也.當世用刑而民不從.

昔者.天子手能衣而宰夫設服.足能行而相者導進.口能言而行人稱辭.故無失言失禮也.

離朱之明.察秋毫之末於百步之外.下於水尺.而不能見溕睿悄坎幻饕玻鋭蓦y睹也.

堯讓許由.舜讓善卷.皆辭為天子而退為匹夫.

折券契.屬符節.賢不肖用之.

魯莊公鑄大鐘.曹劌入見曰.今國褊小而鐘大.君何不圖之.

公輸子.巧用材也.不能以檀為瑟.

孔子曰.邱少而好學.晚而聞道.以此博矣.

孔子云.有虞氏不賞不罰.夏后氏賞而不罰.殷人罰而不賞.周人賞且罰.罰.禁也.賞.使也.

燕鼎之重乎千鈞.乘於吳舟.則可以濟.所託者.浮道也.

君臣之間.猶權衡也.權左輕則右重.右重則左輕.輕重迭相橛.天地之理也.

飲過度者生水.食過度者生貪.

故治國無其法則亂.守法而不變則衰.有法而行私.謂之不法.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以道變法者君長也.

一兔走街.百人追之.貪人具存.人莫之非者.以兔為未定分也.積兔滿市.過而不顧.非不欲兔也.分定之後.雖鄙不爭.

匠人知為門.能以門.所以不知門也.故必杜.然後能門.

勁而害能則亂也.云能而害無能則亂也.

棄道術.舍度量.以求一人之識識天下.誰子之識能足焉.

多賢不可以多君.無賢不可以無君.

匠人成棺.不憎人死.利之所在.忘其醜也.

獸伏就穢.

夫德精微而不見.聰明而不發.是故外物不累其內.

夫道.所以使賢無奈不肖何也.所以使智無奈愚何也.若此.則謂之道勝矣.

道勝則名不彰.

趨事之有司.賤也.

臣下閉口.左右結舌.

久處無過之地.則世俗聽矣.

昔周室之衰也.厲王擾亂天下.諸侯力政.人欲獨行以相兼.

眾之勝寡.必也.

詩.往志也.書.往誥也.春秋.往事也.

兩貴不相事.兩賤不相使.

家富則疏族聚.家貧則兄弟離.非不相愛.利不足相容也.

藏甲之國.必有兵遁.市人可驅而戰.安國之兵.不由忿起.

蒼頡在庖犧之前.

為毳者.患塗之泥也.

晝無事者夜不夢.

田駢名廣.

桀紂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內皆亂.關龍逢王子比干不與焉.而謂之皆亂其亂者眾也.堯舜之有天下也.四海之內皆治.而丹朱商均不與焉.而謂之皆治.其治者眾也.

君明臣直.國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申生孝而不能安晉.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國家滅亂者.何也.無明君賢父以聽之.故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聖君之下.

王者有易政而無易國.有易君而無易民.湯武非得伯夷之民以治.桀紂非得蹠蹻之民以亂也.民之治亂在於上.國之安危在於政.

夏箴曰.小人無兼年之食.遇天饑.妻子非其有也.大夫無兼年之食.遇天饑.臣妾輿馬.非其有也.戒之哉.

與天下於人.大事也.煦煦者以為惠.而堯舜無德色.取天下於人.大嫌也.潔潔者以為污.而湯武無愧容.惟其義也.

日月為天下眼目.人不知德.山川為天下衣食.人不能感.有勇不以怒.反與怯均也.

小人食於力.君子食於道.先王之訓也.故常欲耕而食天下之人矣.然一身之耕.分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其不能飽可知也.欲織而衣天下之人矣.然一身之織.分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其不能煖可知也.故以為不若誦先王之道而求其說.通聖人之言而究其旨.上說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國必治.匹夫徒步之士用吾言.行必修.雖不耕而食饑.不織而衣寒.功賢於耕而食之.織而衣之者也.

法非從天下.非從地出.發於人間.合乎人心而已.治水者.茨防決塞.九州四海.相似如一.學之於水.不學之於禹也.

古之全大體者.望天地.觀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時所行.雲布風動.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亂於法術.託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不逆天理.不傷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難知.不引繩之外.不推繩之內.不急法之外.不緩法之內.守成理.因自然.禍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愛惡.榮辱之責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純樸不欺.心無結怨.口無煩言.故車馬不弊於遠路.旌旗不亂於大澤.萬民不失命於寇戎.豪傑不著名於圖書.不錄功於盤盂.記年之牒空虛.故曰利莫長於簡.福莫久於安.

鷹.善擊也.然日擊之.則疲而無全翼矣.驥.善馳也.然日馳之.則蹶而無全蹄矣.

能辭萬鐘之祿於朝陛.不能不拾一金於無人之地.能謹百節之禮於廟宇.不能不弛一容於獨居之餘.蓋人情每狎於所私故也.

不肖者.不自謂不肖也.而不肖見於行.雖自謂賢.人猶謂之不肖也.愚者不自謂愚也.而愚見於言.雖自謂智.人猶謂之愚.

法者.所以齊天下之動.至公大定之制也.故智者不得越法而肆郑q者不得越法而肆議.士不得背法而有名.臣不得背法而有功.我喜可抑.我忿可窒.我法不可離也.骨肉可刑.親戚可滅.至法不可闕也.

善為國者.移稚碇亩國.移富國之術而富民.移保子孫之志而保治.移求爵祿之意而求義.則不勞而化理成矣.

始吾未生之時.焉知生之為樂也.今吾未死.又焉知死之為不樂也.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明於死生之分.達於利害之變.是以目觀玉輅琬象之狀.耳聽白雪清角之聲.不能以亂其神.登千仞之谿.臨蝯眩之岸.不足以淆其知.夫如是.身可以殺.生可以無.仁可以成.

鳥飛於空.魚游於淵.非術也.故為鳥為魚者.亦不自知其能飛能游.苟知之.立心以為之.則必墮必溺.猶人之足馳手捉.耳聽目視.當其馳捉聽視之際.應機自至.又不待思而施之也.苟須思之而後可施之則疲矣.是以任自然者久.得其常者濟.

周成王問鬻子曰.寡人聞聖人在上位.使民富且壽.若夫富.則可為也.若夫壽.則在天乎.鬻子對曰.夫聖王在上位.天下無軍兵之事.故諸侯不私相攻.而民不私相鬥也.則民得盡一生矣.聖王在上.則君積於德化.而民積於用力.故婦人為其所衣.丈夫為其所食.則民無凍餓.民得二生矣.聖人在上.則君積於仁.吏積於愛.民積於順.則刑罰廢而無夭遏之誅.民則得三生矣.聖王在上.則使人有時.而用之有節.則民無癘疾.民得四生矣.

 


 

 

史記稱慎到著十二論.徐廣註云.今慎子劉向所定.有四十一篇.按漢志本四十二篇.徐註一字誤也.通志藝文略.慎子舊有十卷.四十二篇.今亡九卷三十七篇.是宋本已與今同.群書治要有慎子七篇.今所存五篇具在.用以相校.知今本又經後人刪節.非其原書.今以治要為主.更據唐宋類書所引.隨文補正.其無篇名者.別附於後.雖不能復還舊觀.而古人所引.搜羅略備矣.舊本後有逸文.不知何人所輯.內有數條.云出文獻通考.今檢之不可得.且鄭漁仲所見.已止五篇.安得通考中尚有逸文.尋其文句.蓋雜取鬻子.墨子.韓非子.戰國策諸書.以流傳既久.姑過而存之.己亥七月錫之錢熙祚識.

 


 

[转载]写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行当——独家对话作家叶兆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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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行当
——独家对话作家叶兆言
顾学文

人物小传 叶兆言 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专业作家。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发表《悬挂的绿苹果》《枣树的故事》等小说,奠定了在文坛的地位。其后,“夜泊秦淮”系列引起了文学界更为广泛的关注,成为新时期文学中一组重要的作品。

高产的叶兆言,近日又完成了新作《刻骨铭心》。

“刻骨铭心”四个字,也恰好是叶兆言对文字的态度。

在这个众声喧哗的浮躁时代,叶兆言依然不能接受敷衍之作,不会随便拿文字出来“对付”。在他看来,写作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行当,但写出伟大的作品永远是一个值得一生追求的目标。

这是我给自己判的无期徒刑

■写作是一种等待。写完上一句后,你等在那里,想下一句该怎么表达,还有没有更好的表达。

■别的活我干不来、不想干,唯有写作我干不厌。构思行文过程中的那种喜悦,高于作品印成铅字之后再读它们时的感受。

解放周末:从上世纪80年代的《死水》开始,您从事文学创作已有数十年。您最近推出了新作《刻骨铭心》,这是一部怎样的小说?

叶兆言:是一部群像小说,都是些小人物;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虽然是小事,对当事人来说,却都是刻骨铭心的事。

比如书中描写了一个哈萨克族的中国作家,他用哈萨克语写作,还得了文学奖。在哈萨克斯坦共和国独立之后,他移民去了那里。他原以为,自己和族人在一起会如鱼得水,却没想到,哈萨克斯坦的哈萨克语和他用的哈萨克语很不相同。他失去了自己的文字,从此不能写作,在族人中成为了“异乡人”。

这是小说虚构的人物,当然有一定的生活原型。我借用了他的经历来描述文字对于写作者的刻骨铭心。中国这么大的疆域,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统一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们使用了同一种文字——汉字。如果汉字拼音化,统一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各地发音不一样,沟通都很困难。

这就是文字的力量,我们应该感谢汉字。

解放周末:对文字“刻骨铭心”,听起来,这个文学人物身上有着您自己的影子。

叶兆言:从某种程度来说,写作确实是我的“刻骨铭心”。我每天一早起来,电脑一开,就开始写,每天写六小时以上。有时候写得“疯狂”了,家人、孩子也都不怎么理解。从某种角度看,这样的生活比我年轻时骑行200多公里更加疯狂,因为这是我给自己判的无期徒刑:没有目的地,会一直写下去。

解放周末:人们常常惊讶于您的高产和优产,现在看来,高产、优产的背后其实并没有什么秘诀,还是因为勤奋。

叶兆言:写作没有秘诀可言,它是一种比较笨重的劳动,甭管世界变化多快,写作始终是简单的、原始的个体劳动。

我现在用电脑写作,看似轻巧,其实每天也就写千把字。当然也有高峰状态下日产数千言的情况,但千把字是常态。写作是一种等待,写完上一句后,你等在那里,想下一句该怎么表达,还有没有更好的表达。等了半天,可能结果还是原来的那句。但我觉得等待是必须的,是值得的,尽管时间都耗在等待里了。

解放周末:由写作和等待填满的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

叶兆言:就是不断地和写不下去做斗争,就是和自己过不去。我每每写完一篇,人几近虚脱。从四十岁开始,我的头发就日渐稀少了。但是,我乐意。别的活我干不来、不想干,唯有写作我干不厌。构思行文过程中的那种喜悦,高于作品印成铅字之后再读它们时的感受。

人生有很多种,什么样的人生是幸福的?就是你能干自己想干的事,你也有能力干好这件事。对于作家而言,一个安静的不被打扰的环境是很重要的。从写作的机会来说,这个时代是非常好的。我们一家三代都热爱文学,都对文学抱有一种梦想。但是,我祖父在创作力最旺盛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去谋生;我父亲被打成右派,被剥夺了写作的权利。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把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花在写作上的人。这是一种幸运。

没有标准就是文学的标准

■按汪曾祺的说法,写作就是“揉面筋”。我也认为,文字最好能揉得干净点、再干净点。文字是可以不断变得更好的,我始终保持这样的追求。

■优秀的作家让人惊艳,更优秀的作家是要让人不断地惊艳。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可是,写作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解放周末:“文革”期间,您受祖父叶圣陶、父亲叶至诚的牵连,曾一度失学,做过钳工,您的文学创作之路其实并不顺畅。

叶兆言:因为他们自己的遭遇,我的祖父和父母都不赞成我搞文学。高考恢复后,我是瞒着他们偷偷报考南京大学中文系的,居然考取了。中文系的人好像都在写作,我也就提起笔试着写小说,那时候是1980年,我用了“邓林”、“孟尼”的笔名。大学毕业后做了一年教师,1983年,我再度入南大中文系读中国现代文学硕士,1986年去江苏文艺出版社做编辑,1991年被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

我从小热爱文学,但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当一名作家,写着写着就喜欢上这事了。不写作,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不写作,我甚至都没办法思考。像现在这样接受采访、滔滔不绝地说,不是真实的我,聊天时的我是不慎重的;但对于文字,我是非常慎重的。我已经习惯了通过文字来思考、想象,我会琢磨:这是不是我的本意,是不是还有空间可以让人们去思考。

解放周末:是否正是这种慎重,让您对文字有一种洁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追求?

叶兆言:按汪曾祺的说法,写作就是“揉面筋”。我也认为,文字最好能揉得干净点、再干净点。文字是可以不断变得更好的,我始终保持这样的追求。所以我不能接受敷衍之作,不会随便拿篇文章出来对付;反过来,别人即便只动了我文章中的一个字,我也会注意到。

解放周末:在您自己看来,哪一部作品是您最好的作品?

叶兆言: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读者眼里的最好才是最好的。

外界认可也好,不认可也好,我只享受写作的过程。写到现在,我的每一部作品都会留有遗憾。如果创作是为了追求完美,那遗憾就不可避免,我只能天天写,天天做好面对失败的准备。在写作上面,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很多东西想写,永远不满意。

解放周末:每一部作品都需要被更多的阅读检验。您和余华、苏童都是老朋友,您的图书编辑希望请这两位给您写推荐语,但您拒绝了。为什么?

叶兆言:何苦让人家再次受累,不能因为是老朋友就“欺负”人家。其实,推荐语什么的,大家最好不要太当回事,谁推荐的都不重要,小说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在写作中,作者不仅要注入墨水,还要注入自己的灵魂和血肉,这样作品才有灵性,人物才立得起来。当然,有时候这也是一种“命”,写得好不好要看老天爷赏不赏饭。

解放周末:大众看重名家推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文学作品缺乏统一的评价标准,所以需要参考名家的意见。

叶兆言:文学没有统一的标准,其实这就是文学的标准。也就是说,文学要有想象力,要独一无二,要说出别人没有说过的话。这是评价文学作品好坏的一个清晰的标准。如果你嚼别人嚼过的口香糖,还把嚼过的口香糖给读者嚼,那我觉得挺恶心的。

别说是复制了,就是轻车熟路也不行,这也是文学的大忌。你擅长写这个,就老写这个,高明的读者是不会接受的。金庸的小说很好看,每个人第一次读金庸的小说时,不管读的是哪一部,可能都会有惊艳的感觉,反正我第一次读《天龙八部》时,是读得热血沸腾的。但读第二部、第三部时,就知道他的套路了。

优秀的作家让人惊艳,更优秀的作家是要让人不断地惊艳。做到这一点非常难。可是,写作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

把文学的地位放低一点

■从第一天写作开始,我就时刻面临着一种江郎才尽的恐惧。写作带给我快乐,也让我狼狈,但狼狈也是快乐的一部分。

■每个行当里做得最好的人,在我看来,都是诗人,都是在用一颗诗心做事情。

解放周末:您会不会害怕自己做不到这一点?

叶兆言:从第一天写作开始,我就时刻面临着一种江郎才尽的恐惧。写作带给我快乐,也让我狼狈,但狼狈也是快乐的一部分。一个作家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写好作品,要写得跟别人不一样,跟自己以往的作品不一样。写作就是一种冒险和革命。

解放周末:这种虽然恐惧但绝不放弃的力量来自哪里?

叶兆言:我不会说“因为文学是伟大的”、“我肩负着怎样的责任”这一类话。人们常常说文学是伟大的,我不这么看,文学只是所有行当中的一种,行当没有高级、低级之分,人是平等的,行当也是平等的。每个行当里做得最好的人,在我看来,都是诗人,都是在用一颗诗心做事情。这是相当高的一种人生境界,最优秀的诗人和最优秀的鞋匠,是一样伟大的。

今天我们看小说家、作家,好像要仰视,但在明清以前,包括明清,小说家是不入流的。曹雪芹写《红楼梦》,都不好意思署自己的真名。其实,每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刚出现的时候,总有人用奇怪的、不屑的眼光去看。比如,词刚兴起的时候,诗人看词,认为那是诗余,写不好诗的人才会去写词,元曲的地位就更低了。但我认为,不入流才是对了,不入流才是好事,可以说,整部文学史就是一部不入流的文学的发展史。

所以,我喜欢写作,如前面所说的,就是喜欢写作本身。

解放周末:很少有作家这样“拉低”文学的地位,因为那等于是拉低了自己的身段。

叶兆言:把文学的地位放低一点,把自己的身段放低一点,没什么不好,这会让人们更关注从事写作这个行当的具体的人,而不是行当本身。我说了,行当是平等的,但每个行当里的从业人员是不同的。不是说你写小说就伟大了,难道仅仅因为你是个写作者,你写了部烂小说也是伟大的?写好才是重要的,有创造、有追求才是伟大的。曹雪芹的伟大在于他写出了《红楼梦》这样的作品,而不在于他是写小说的。

人们总是看高了作家,有些作家也愿意并擅长自带光环。在我看来,作家就是一个普通人,我们判断一个作家的标准,应该和判断普通人的标准是一样的,我们对作家的要求也应该跟对普通人的要求一样。人品很重要,不能因为你是作家,就对你提高或放低要求,就允许你干违规的事情。

阅读应该是充分自由的

■阅读不是为了接受教育,而是为了愉悦。阅读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自然发生的,就和美食一样,你会为吃到那一口而快乐。

■想读什么就读什么,那种自以为是推荐别人读什么,是没有道理的。

解放周末:苏童评价您“是个真正的读书人”。您从小“泡”在文学作品里长大,高中毕业那年,陪在祖父身边,更是读完了所有能见到的名著。文学在您身上起了很大的作用。

叶兆言:爱上阅读很大原因是因为,当时实在无事可做。在没有网络、没有游戏机,连学都没得上的日子里,阅读成了我打发无聊光景的最好选择,书可以说是那个糟糕年代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对我来说,阅读和写作都是一种美好的享受,文学的价值就在于它的无用之美。阅读不是为了接受教育,是为了愉悦。阅读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是自然发生的,就和美食一样,你会为吃到那一口而快乐。

一部《红楼梦》,有人看到了道,有人看到了淫,有人看到了阶级斗争,各人的需要不同;但曹雪芹没想过要给人看什么,要告诉人们什么道理。我想,他写只是因为这个故事让他魂牵梦绕。很多读者能够“沉”进去,也是因为这个故事让他们魂牵梦绕。

解放周末: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阅读是一条提升自我修养的有用途径。

叶兆言:是的。但我们不要让阅读背负过多的功用。没有哪个人会因为读到了某本书而变得如何如何,我觉得那都是编出来的故事,是心灵鸡汤。

解放周末:作为一位阅读达人,您可以为大家推荐一些好书吗?

叶兆言:书籍的世界是很丰富的,有那么多书,大家可以放开来读,读什么都没关系。有文化的人读本坏书也能读出自己的道理来,有些人则读本好书也能看到负面的东西。所以,阅读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要去读,不带着功利心、不投机取巧地去读。

阅读最基本的一点是自由。我一向反对要求别人去读什么,当然,学校里老师要求学生读什么,那是另外一回事。当我们告别学生时代以后,我觉得,读书应该是充分自由的,想读什么就读什么。那种自以为是推荐别人读什么,是没有道理的;就像你要吃什么是自由的一样,你读什么也是自由的。

文学只对那些喜欢文学的人起作用。对不喜欢文学的人来说,文学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但那样也没问题,因为人是自由的,不是每个人都只能、或者一定要通过文学来提高自己。唐诗宋词当年也都是小圈子流行的东西,不和大众发生关系,但只要是好东西,自然会被历史选中而保留下来。

第一要务是把文章写通

■文学是热爱文学的人的事,语文却是一切文明人必备的事。文明人可以不热爱文学,但不可以不学语文,语文是基础教育。

■用空洞的话语来表达思想的“深刻”,这种“深刻”其实是假大空。

解放周末:当下人们普遍提笔忘字,很多时候词不达意,很多人读到大学毕业仍不能完成一篇像样文章。针对这些现象,我们不应该倡导更多的文学阅读吗?

叶兆言:文学不是跟大众说教,而是热爱文学的人共同的事,是一种审美活动。就像喜欢戏曲的人聚在一起,我唱给你听。为什么?因为我喜欢唱,因为你喜欢听。不喜欢戏的人,何苦逼着他来听、来唱?

你说的情况,其实不是文学素养的缺失问题,而是语文教育的问题。文学是热爱文学的人的事,语文却是一切文明人必备的事。文明人可以不热爱文学,但不可以不学语文,语文是基础教育。

语文教育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教会人写作,写作是现代人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包括你会不会用标点符号,用词准不准确,文体干不干净等。和其他技能一样,写作是可以训练出来的。一方面要多写,一方面要多看范文。入选语文教科书的文章,不是因为它写得有多好,而是它写得十分规范,可以被当作各种体裁的范文来学习。

解放周末:在您看来,当前的语文教育主要出了什么问题?

叶兆言:过多地强调所谓的思想性。对学生而言,语文首先是一种表达能力,第一要务是把文章写通,而不是用空洞的话语来表达思想的“深刻”,这种“深刻”其实是假大空。现在很多中学生写的文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特别不可爱,就连很多作家也是这样,满篇都是大话。有老师对我说,现在是中学生写得没小学生好,高中生写得没初中生好,同学们的思想越来越“深刻”,文章越写越糟糕。

解放周末:“把文章写通”其实要求并不低。事实上,很多人是缺乏这个能力的。

叶兆言:因为不重视这种训练,生活中也不锤炼文字。文字,尤其是中国文字,是很好玩、很有趣的,但我们自己不觉得、不珍惜。比如我们的一些电视剧,里面的对话特别烂。我们中国人说话,不管什么地方的人,都是很生动的,可一到了电视剧里,就特别假。为什么一些人喜欢追美剧?除了情节吸引人外,我注意到,剧中很多对话都特别精彩。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人家反复锤炼了,而我们缺少锤炼。或者说是我们的要求低,出品方对自己的要求低,观众对作品的要求低,习惯于接受不是人话的话。如果观众不接受,制作方的水平就会被逼上去,可惜我们的很多观众没有拒绝粗制滥造。


来源:解放日报


 

雾霾与2016年的文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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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河北小说扫描

   

今年冬天的雾霾已经严重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一些城市,包括石家庄,实行单双号限行。有的朋友甚至认为交警队做得还很不够,应该每天限九个号,或者十个号全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似乎透露出一个讯息,中国的现代化工程已经被迫进入全面调整期,中国人的现代化欲求也开始出现全局性拐点。现代化的列车当然还会一路向前,然而却会时时伴随着或急或缓的刹车声。举国追逐快捷、新奇事物的热情当然还会继续,然而人们的期望值开始调低,其注意力更多地转向生命安全、心灵舒适诸方面。现实生活的这些变化丝丝缕缕渗透到河北的小说创作当中,影响着2016文学性的表现形态。

一、欲望的马脚和芦苇的信仰

改革开放之初,人们曾经声嘶力竭地歌唱欲望,乡下妹子高举欲望旗帜,两眼闪动着自由女神般的亮光阔步向前。近年,人们在享受欲望催生出的丰富、快捷生活的同时,却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欲望所包裹的丑恶甚至罪恶。2016年,一些作家不约而同地聚焦于欲望的马脚之上。

张玉清的短篇《一百元》(《人民文学》第1期)讲了一个灵与肉的故事。女画家与商人张骏签约,“好处是我有了稳定收入,从此不再为面包发愁,也不用整天担心被房东赶出去;坏处是我从此失去了自由,我得每天按照张骏的要求画,不能再像过去想画什么画什么”。当初,优渥的回报让贫困的女画家接受了商人奴役。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她内心的屈辱感越来越强烈,艺术灵感越来越稀薄。她决定不顾一切地画一张自己想画的作品。房东一家简单却不失欢乐的生活感染了她,她要画出房东的家。创作本来进展得比较顺利,可是最后时刻,一百元引发的惨剧粉碎了她的幻想,“我差一点完成了它,只差一小处空白,但这空白永远无法补上去了”。欲望无处不在,欲望大如磐石,窒息着人们的呼吸。女画家喜欢随身带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也许她还没有勇气像梭罗那样过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她确实发出了对欲望的控诉。

刘荣书的短篇《忏悔者》(《广州文艺》第11期),则讲述了一个罪与罚的故事。小说表面是一个喜剧的套子。屠户肥头大耳,却满面愁容来找大仙襄解灾祸。他说自己一个杀猪的,可是“那天我杀一头猪,刚给猪放了血,却没了一丁点力气,连一把杀猪刀也拎不起了。”到医院进行了全套检查,却什么病也没有。屠户“说到最后,竟然把大仙说乐了。”大仙对他进行了一番心理疏导,又开了一副故弄玄虚的仙方,屠户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这完全可以说是一出喜剧或者闹剧。然而读者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因为在这个喜剧的套子里面,却包裹着一场骇人的罪恶。无良的矿主为了谋取暴利不顾矿工的死活,出了矿难他又不择手段逃避法律的惩罚,丝毫不顾及矿工家属的精神痛苦。欲望遮蔽了矿主的良知,他是一位真正需要忏悔的罪人。有罪的人会忏悔吗?刘荣书在这篇小说深处埋藏了一根锋利的钢针,刺向每个欲望膨胀的肉身。

值得一提的还有贾永辉的中篇《芦苇》(《长城》第六期)。尽管整部作品还存在不够圆润的地方,但令人欣喜的是它将一股清新的空气吹进了雾霾密布的冬天。芦苇通常被贬为“头重脚轻底浅”的俗物,这篇小说却反行其道为它赋予了一种崭新的意义。“小白也学着老和尚,独自坐在街门口的门槛上,静静地看星星、看月亮,看眼前这片被晚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芦苇,慢慢的,内心便感到一阵清静。”作者笔下的芦苇是自然的化身,是禅道的印证。禅道被沈易当作落后的迷信。他听说小白要去大云寺,非常生气,“白叔呀,不愿意干活也就算了,怎么又和迷信靠上了?难怪别人看不起你。”事实上,禅道凝聚了东方的古老智慧,是一种认识自我、破除迂执的方便法门。在中国当下,日益泛滥的欲望化现实令人头痛。有人寄希望于基督教文化的拯救,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对此失去信心。他们觉得中国的精神困局还得要通过激活中国的本土智慧来破解。小白是一个平凡的小人物,他师法芦苇,回归本真,达观地看取生活,和善地与人相处。这或许正是治疗当代人心灵痼疾的一剂良药。

二、沉重或者并不沉重的青春表达

不管什么年代,青春表达总是吸引人的。但是,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经历的作家书写出来的青春故事毕竟大不相同。

张敦如今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青春期留给他的疼痛记忆似乎还会不时翻涌上来,他的中篇《苦海无边》(《长城》第2期),就写了一曲绝望的青春之歌。两个大学生到秦皇岛找工作,“我们站在海边。暮霭沉沉。”“他弯下腰,让手机靠近海浪。两个浪头过后,他把手机放回耳边,说,听见了吗?哦?不是冲马桶,是大海的声音!”大海本是汹涌辽阔、充满激情的,作者却把它与马桶并置,写得如此丑陋、绝望。令人感到讶异,甚至不安。青春确实有其残酷的一面,它甚至可以把准备不足的人打得晕头转向。同学建议小张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可是我哪里能抽得出时间?发呆、睡觉和泡海,这三项活动紧密相连,没有半点缝隙”。“我们躺在游泳圈上,随波飘荡。”张敦确实写活了承受着巨大就业压力的当下大学生,写出了他们内心的苦闷甚至绝望。从中也确实可以看到作者叙事与状物的丰盈才华。但是,与此同时,如何积蓄力量,带领笔下的人物一起走出情绪低谷开辟人生新天地,也是摆在张敦面前需要完成的一份答卷。毕竟青春不仅是残酷的,更应是蕴藏着希望的。毕竟“随波飘荡”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郭刚一直生活在塞外,他的短篇《全家福》(《山东文学》第10期),写出了一种野草般的青春。生活在偏远乡村的孩子李冬冬、李冬梅是姐弟俩,母亲付梅花靠割芦苇挣钱来给他们交学费。一家人的生活很艰难,可是母亲却教育他们不能总把心思放在钱上,“要胸怀祖国放眼未来。”李冬冬不太在意母亲的训导,她更关心的是父亲为什么失踪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父亲的出走似乎起于母亲的不检点。李冬冬整天在母亲身后跟梢打探,似乎是要证实村里人的谣传,又似乎是要阻止母亲再犯错误。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父亲重新回到家中。小说选取少不更事的李冬梅为叙述者,成功制造了扑朔迷离艺术氛围。小说最后,李冬冬点燃的一场大火,则泄露了她心灵深处深重的屈辱与愤怒。

贾若萱是一位95后在读女大学生。她的短篇《他的家》(《西湖》第9期)讲述的虽然是一个伤心的故事,却更多地传达出了青春生命的一种热力。小说采用第二人称的方式,叙述失恋的少女跟踪情人的妻子,用望远镜窥探情人家的卧室,企图报复情人,最终又选择了宽恕。越轨的笔致、生动的细节,写出了少女的聪慧、多情、嫉妒、伤感,还有迷失与复归。“你们走出酒店,想去对面吃麻辣烫。你感到你的食欲回来了,你终于有点开心,你知道这不太容易。”可能新世纪的开放性在发挥作用,也可能年青的生命本就蕴藏着极强的修复能力,失恋在少女心上划开的一道深深的伤口很快就弥合起来了。作者初试写作,还缺乏必要的技术训练,但近乎天然的文字显示出她可喜的文学潜质。

三、现实主义的力量

现实主义之树常青。有些作家痴迷于塑料化写作。他们把自己关在封闭的小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纸,剪制出一个个漂亮却没有生命气息的人物。我总觉得这是对他们艺术才华的白白浪费。相反,有些作家坚守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写出了一些细节丰盈、充满生命力的小说作品。

何玉茹的长篇《前街后街》(《当代》第3期)讲了一个黄村的故事。黄村分前街和后街,“前街的房子是青砖、青瓦垒就的脊顶,后街的房子是土坯、炉渣做成的平顶”。房子不一样,人的举止言谈也有所不同。明悦家处在连接前后街的马道上。她与前街的小慧和后街的二妮都是好朋友,可是小慧和二妮之间总会闹点小别扭。何玉茹有一种优秀作家的本领,可以把小说写得烟火气十足,又为这烟火气预置了宽大的孔道,使之升腾,化为高天上的云彩。

康志刚的短篇《归去来兮》(《朔方》第6期),讲的是乡村式告别。四喜子死了,葬礼后妻子梅香要离开这个家。临行前梅香与几个哥嫂之间有一场对话。家人之间的隔阂、心底的不满眼看了爆发起来,最终却灰飞烟灭,达成谅解。一场没有发生的“乡村战争”,折射出乡村生活的艰难,也显示了宽容的重要价值。

张红欣的中篇《礼堂》(《小说月报·原创版》第4期)讲了一种貌似“代沟”的故事。老曹和他的儿子曹寇为公司礼堂的拆留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一方要拆,以解决身体居住问题;一方要留,以解决情绪释放问题。这两个本应该相辅相成的事物竟然以如此尖锐对立的形式表现出来,确实生动地折射出了当下中国的特殊国情。

卢立明的中篇《祸水》(《长城》第6期),用可靠的细节准确描摹出基层官场的生态。没有生活体验的作家喜欢用千篇一律、俗套的男女关系来填充篇幅,愚弄读者。卢立明不是这样,他十分熟悉基层官场,而且善于体察人情世故,所以寥寥几笔便可写出官场人物的心理、神态,活灵活现。

四,多样化的收获

何申的中篇《钱大画家》(《中国作家》第2期),用何申式语式讲了一个小文人的罗曼史。老钱喜欢画画,并因此与王小燕有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史。分分合合之间,老钱的外圆内方、王小燕的神经质都跃然纸上。

阿宁的中篇《父亲的时代》(《北京文学》第2期),讲了一个激烈燃烧时代的故事。解放初,父亲崔子玉转业,要求去了塞外。他关心百姓疾苦,抵制冒进风、浮夸风。父亲勇于担当的行为感染了女房东。女房东不顾一切的热情最终让父亲蒙冤多年。小说以崔子玉的儿子为视角进行历史回溯,是对父辈精神的一次深情瞻仰。

夜子的短篇《云破处》(《七里海》),讲了一次危险的旅行。篇幅不长,几乎没有多少情节,但针脚很密实。作者有一种抽丝剥茧的耐心,一点一点剥去日常生活的庸常、琐碎,找出那埋藏在人们心底的郑重、良善,以及相互关切的美好情愫。

梅驿的中篇《结算》(《中国作家》第12期)讲出了女性的独立与尊严。离异后的女工宋爱红,爱上了到他们厂进行结算的高木。高木结完工程款去了江西,走前跟宋爱红约定到江西相会。但是,宋爱红选择留下,她觉得那里没有自己的生活,她不能成为男人的负担。生存对于女性似乎更重要些,但同时,独立与尊严也不可缺少。

唐慧琴的中篇《去高蓬》(《小说月报·原创版》第12期),讲出了家庭伦理的纠结。二哥本来是妹妹红颜心中的一座山。可是他竟然在外面有了小三。二哥的行为让她不解,更有些失望。让红颜感到心乱的还有二嫂和两个侄子。家庭关系的本质到底是什么?爱情、亲情与利益到底如何考量?唐慧琴在生活中发现了这个让她揪心的死节,她极力想用自己的智慧和本心去把它解开。小说最后也没有达成最初的预想。然而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用毛茸茸的细节把身处困境中的一家人写了出来,让读者感同身受,与其一起寻找出路。

花雨的短篇《一个人的葬礼》(《长城》第3期),是都市化大潮中小山村的一曲挽歌。在城里人拼命想到深山中寻找安静与清新空气的同时,深山中的人差不多都跑到城里来了。罗盘沟就剩下罗朱生父子二人。父亲八十多岁,希望死后埋在祖坟里,坚决不离开。罗朱生小的时候被猪啃掉半张脸,认为到城市根本没法生活,也决定留下来。父亲去世,儿子找不到人抬棺材。他哭干眼泪,望着灶膛窜出的火舌,终于想出火葬的办法。以后自己死了怎么办呢?“哪儿死就哪儿烂吧,给狼吃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作者有一颗善感的心,她关注着城市化大潮中那些不愿离乡、无法离乡者的困苦,她把他们请到自己的小说中,让大家一起关注,一起为他们祈福。

(曾以《2016年河北小说阅读札记:描摹现实 抒写心灵》为题刊于2017年2月3日河北日报,内容有删节


 

浙江大学校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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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古雅而流溢着青春气息的优秀歌曲,作者为著名国学家马一浮先生,创作于1938年国破家亡时节。激励年轻的学子发扬民族精神,求取民族独立与复兴。
        浙江大学校歌
作词:马一浮  作曲:应尚能

大不自多,海纳江河。
为学无际,际于天地。
形上谓道兮,形下为器。
礼主别异兮,乐主和同,
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
国有成均,在浙之滨,
昔言求是,实启尔求真。
习坎示教,始见经纶,
无曰已是,无曰遂真,
靡革匪因,靡故非新。
何以新之,开物前民,
嗟尔髦士,尚其有闻。
念哉典学,思睿观通,
有文、有质、有农、有工,
兼总条贯,知其始终,
成章乃达,若金之在镕,
尚亨于野,无吝于宗。
树我邦国,天下来同! 


 

新的时代以心书写新华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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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河北小说扫描

司敬雪   

回首2017年,发现这个世界已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霾在减少,天空在变蓝,人们的情绪也开始去躁向静变得包容通达起来。当然这份静好,不是简单的消极退避,而是更智慧地看取人生,更合理地追求福祉。时代的这种变化投射于河北作家心间,呈现于他们的创作中,构成本年度河北小说的总基调。

乡土写作依然是河北小说的重头。关仁山继农民三部曲《天高地厚》、《麦河》、《日头》之后,本年度又推出他的长篇新作《金谷银山》(作家出版社20179月)。评论家陈思和认为,这部小说“将启蒙与思考付诸实践,进行一场经济、道德与文化的重建,激励人们像夸父逐日那样寻求真理,寻求我们未来的命运”。与之前的农民三部曲相比,《金谷银山》既有承续性,又有新拓展。小说的主人公被作者赋予了更多的理想色彩,凸显了生态文化、绿色文明建设的重要性。与之前几部小说冷峻、悲怆的风格不同,这部新作呈现出乐观、明亮的色调。李延青出版了短篇小说集《人事》(花山文艺出版社20177月)。其收入的作品篇幅都不算长,却融汇了岁月的颗粒与人性的肌理,意出象外,值得玩味。作者写的多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人与事,但并不纠缠于具体的是与非,而重在对人情与人心的回护。这种书写是与历史的和解,也包含着对当下乃至将来的一份严肃思考。刘荣书近来比较关注红色历史题材的梳理。他的小说《纪念碑》(《中华文学选刊》2017年第9期)是这方面的一个收获。革命先烈在危难关头挺身而出慷慨捐躯,他们是中华民族的脊梁。后人如何对待英雄们的精神遗产,确实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是继承先人衣钵发扬光大,还是挟私利用图谋私利?小说写了一对同父异母的乡村姐妹不同的选择。作者对她们的行藏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描写,却自始至终保持克制,不肯进行简单的臧否。这种忠实的写实态度恰积聚了充足的艺术能量,引发读者对两种人生态度进行深入思考。

胡学文的《苦水淖》(《人民文学》2017年第7期),重新将笔触拉回到作者熟悉的塞外坝上,写了一个具有超常艺术天赋的草原女孩。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女孩是美的化身。她的父亲执意让小马带她去北京寻找一份好的生活,却被一个披着艺术家外衣的骗子奸污了。女孩的思想十分单纯,根本不理解也不理会这个世俗世界的规约,她执意要生下自己的孩子。这让带她来北京的小马感到十分为难,他不知道如何劝说女孩,更不知道如何向女孩的父亲交待。或许应该为这个女孩感到庆幸,世俗的世界只能伤害自己,而根本伤害不到她。焦红琳的小说《花姨和她的花村》(《安徽文学》2017年第5期 )同样取材于坝上,主题则没有这般沉重。花姨是花村一位普通的农妇,她纯朴善良,与世无争,很容易让人想到民间自古流传的地母。她安于花村生活,乐于粗茶淡饭,用最大的诚心和善意对待周围的人。她的存在对于今天人们的浮躁心理是一种有效疗伤。正如小说末尾所写,“我”“回家好几天了。无意中偷看到儿子的日记。只写了两行。天气:晴阴未定,重度雾霾”,作者长年生活在城市,深受雾霾围堵之苦,自然生发出对花姨、花村简单却清新、诗性的生活的羡慕。正是这样一种生活感受,催生了这样一篇充满诗意的小说。人的欲望永远没有止境,欲望化潮流是一条不归路。摆脱欲望化理念的裹挟,过一种理性、健全的生活是今天的人们应有的选择。小说中的花村或许有理想化的成份,但确实是一个有益的提醒。

现实的乡村确实并不像花村那样安详完美。单杰的《老鲁那年冬天的闹心事》(《小说月报·原创版》2017年第1期),通过一个冀中老汉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乡村世界的某些荒唐与丑陋。善良的老鲁在县城开个小面铺。日复一日,一块钱一碗打卤面,填充了四里八乡过路人饥饿的肚皮,维持着自家人的微薄生计。唐大秋的一匹劣马和一番谎言打乱了老鲁的生活,又牵扯出假币、劫匪、命案,让读者看到乡村世界不和谐的另一面。徐广慧的《一朵花的名字》(《阳光》2017年第12期),写了乡村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她们的艰难与孤单是乡村面部又一条刺眼的伤疤。

艺术的创新表达是一些中国作家多年来坚持追求的一个理想目标。艺术创新,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一个潜在的蓝本,那就是欧美的现代主义创作。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作家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西方现代主义的中国化是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即使最具创新意识的作家也难逃贴牌生产者的命运。时光荏苒,最早一批先行者大都已经知难而退另谋出路,而河北的一些作家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直顽固地坚持在黑暗中探索,并不时拿出他们新的实验性作品。而且间或还有一些更年轻的作家率性加盟,作着勇气可嘉的文学冒险。2017年,他们又有新的成果奉献,值得关注。刘建东是一位坚定的艺术探索者,这两年似乎又进入创作的喷发期。他的小说《黑眼睛》,刊于《当代》2017年第1期;《丹麦奶糖》刊于《人民文学》2017年第1期;《声音的集市》,刊于《小说选刊》2017年第5期。他的每部小说都尝试进行新的艺术探索。从中可以看出他叙述方式上的良苦用心,可以随之作一番人性的审视与人生的思考。张楚也是一位坚定的艺术探索者,他的叙述似乎走着与刘建东相反的路径。如果说刘建东善于从虚处着手由虚入实,那么,张楚则善于从实处切入由实入虚。今年,张楚的小说《盛夏夜,或盛夏夜忆旧》(《收获》2017年第1期)和《听他说》(《小说选刊》2017年第7期),讲述的都是与河神有关的故事,多少会让人想起唐传奇的味道。但是,张楚的讲述与唐传奇又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用一种很现代的手法来处理河神在异度空间往复穿越的过程。故事的主题也与唐传奇完全不同。《盛夏夜,或盛夏夜忆旧》里河神的设计有点像时间的对象物,相对独立于“我”的生活,只是为“我”回忆乡村历史提供某种帮助。《听他说》里河神的设计似乎更接近传统些,他让河神化身为人参与到人间的生活之中。但是与传统的叙事套路不同,河神的参与又是有保留的,他的用意不在参与,更多是观看与体验。张敦的小说《哭声》(《花城》2017年第4期)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但是,作者却把它讲得风生水起。鸡毛的潦倒,马可尼的乖张,通过作者多角度反复叙述,得到立体的呈现。而笼罩住整部小说的哭声则具有超强的穿透力,让读者对乡村小人物尴尬的人生感同身受。孟昭旺的小说《寻羊记》、《旅行》(《十月》2017年第4期)作为该刊新干线栏目重点推出。作者对自己的故乡与童年记萦绕心间,他试图用一种陌生化的方式演绎这份个体记忆。在小说人物的身上,复活了他少年时有关恐惧、好奇、欢乐、忧伤的感受。左小词的《琥珀》(《青年作家》2017年第6期)叙述了一场特别的寻找。郑桐与王红英偶遇于一场矿难,在濒死状态下他们道出了各自心底的隐秘,幸运获救后感到十分羞赧、尴尬,一记耳光,不欢而散。多年后郑桐决意去寻找远在他乡的王红英,他寻找的是曾经的奇遇,还是重新面对自我的勇气?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郑桐最终也没有见到王红英,他内心似乎也并非一定要见到她。小说显示出作者较强的营造故事氛围、演绎人物复杂心理的能力。

近年来,女性书写在河北小说创作中占有很大分量。梅驿的《守护》(《十月》2017年第4期),写了一位国企女工黄真。黄真美丽多情,可是丈夫却离她远去。独居的她,十分在意自己的颜值。而黄金车间独特的环境可以让女性靓丽常驻光彩照人。为了守住黄金车间的职位,黄真精心引诱工厂的多位企业干部。为每个人准备一副专用床单,每次都像新娘一样迎候到访的情郎。可是后来她还是被赶出了黄金车间。几年后,当一位企业干部希望与她再续旧好,并承诺让她重新回黄金车间时,她果断地予以拒绝。大概是命运的沉浮让她看淡了曾经的浮华春梦。如果说当初黄真要守护的是容颜的美丽,后来她要守护的则是人格的独立与内心的自在。清寒的《一个人的战争》(《长城》2017年第2期),写的也与工厂有关。不过,这是一家私企。主人公方巧巧也不是一般的女工,而是厂长的千金。她曾经备受父亲娇宠,从小过惯了一掷千金的奢侈生活。丈夫的出轨让她鄙视,她毫不犹豫离婚,带着女儿回到娘家。起初的生活依然奢侈不减,可是有一天,父亲的企业突然破产,她的生活失去来源,一下子沉入捉襟见肘的谷底。丈夫与她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她一败涂地。可见女性必须自立,才能享有自尊、自由;否则,只能沦为附庸,不管是依附于父亲还是丈夫,本质都一样。这是作为女性应该具备的认识。

夜子的《他年云归处》(收入《白色深浅》20176月),写了一个叫王秀芳的女性。她在小说末尾才出场,却是整部小说的主角。她的名字让“我”的家人之间产生严重误会,父母与大哥为此十年不相往来。她与“我”的父亲因为在劳改场相依为命而产生感情,虽然没有结果,两人却一直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这是一份凄美的感情,令人动容。唐慧琴的《城墙土》(《长城》2017年第4期)则写了一对精明的乡村女性。迪巧和王小花是闺蜜,也是对手。迪巧租用了王小花家一庙地搞饲料加工。两个人围绕租金斗智斗勇。小说触及了当下乡村土地使用权方便存在的问题,也较好地刻画了出了两位乡村女性的心理世界。迪巧的好强、王小花的算计都得到较好的呈现。孙逗的《门外》(《岁月》2017年第7期)写了一个叫杨渺的女性在城市漂泊的心理路程。小说通过杨渺与蚂蚁、小乞丐的故事写出了她的善良、多情。通过她与钟夏阳、退休的老主编的故事写出了她对爱情、自我的坚守。“人在命运面前都是瞎子。明天也许会更坏,也许会更好,谁也不会知道。但谁都会期待明天会更好。”小说结尾,杨渺装着“全国油画大赛二等奖”的获奖通知,怀着对艺术的追求,北上北京,准备复习考研,开始新生活。这是一个命运坎坷却永不言弃的坚强女性。杨辉素的《戏斗》(《小说月报·原创版》2017年第3期)写了某剧团的两位女性杨英和黎萍。她们本是同师姐妹。黎萍出身梨园世家,16岁“正式唱戏,凭着一出《蝴蝶杯》成为被观众惊为天人的河北梆子界新秀。”杨英资质平平,长得不如黎萍漂亮,嗓音条件也不够好,她的拿手戏是“钻锅”,“‘钻锅’就是‘补戏’”。可是后来,杨英成了剧团团长,而黎萍却沦为看门师傅。作者通过两位女性的命运变迁写出了不同的性格、不同的人生。闵芝萍的小说《富贵衣》(《人民文学》2017年第8期)、《犹在耳》(《长城》2017年第2期)写的是年轻一代的梨园人物,显示出90后河北作家创作的成长。评论家郭宝亮称她的小说有一种特别的老味道,“使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也不能将其与90后小女孩联系起来”。闵芝萍中央戏院毕业,靠着对这个领域生活的熟悉和准确的文字,在短小的篇幅里写活了人物,写出了情致。

另有一些作家意识到中国老龄化社会正在加速到来,开始在创作中关注老龄生活。何玉茹的《北风那个吹》(《当代》2017年第1期),写了一个老年人学唱京剧的故事。“我”邀了几个戏友到小区的音乐室练习京剧。市京剧团的退休琴师为她们伴奏,让她们十分开心。可是要结束时,因为惹恼了掌管钥匙的高振英,被锁在里面无法出去。闻讯赶来的总管张师傅替他们打开门,劝她们不要生气,说高振英生活不易,老伴刚查出了癌症,孩子又不孝顺。后来她们一起合计,决定“还到公园打游击去,一枪换一个地方,自由自在”。她们也不想再麻烦了琴师了,“真是紧张,都这岁数了,不想再为什么紧张了。”写的就是芝麻小事,却折射出老年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追求。康志刚的《冬天和春天》(《光明日报》2017526日),写了一对老年人想念孙子的故事。老何和老伴生活在乡下,天凉了,儿子要接他们到城里住一段时间。他们非常高兴,主要是又可以见到他们的孙子果果了。可是,在城里住了没几天,他们就又回到乡下,“一进屋门,老何一甩手,就将那只鼓囊囊的大皮包扔到了沙发上。妈的,真不该去!他发狠地说着,一歪屁股坐在另一只沙发上。呸,咱贱——”。原来儿子家只有一个卫生间,老何认为儿媳每天清早都故意跟他争抢,让他很着急,有次还差点拉到裤子里。也许像老伴说的那样儿媳并非故意难为老何,但是从叙述中可以看出,儿子、儿媳对老年人生活、感情方面的需要,确实缺少了解与关心。小说最后,老何“凑近老伴,眯起一只眼问,老婆子,我来考你,冬天是什么呀?老伴没好气地翻他一眼说,冬天就是冬天呗。哼,吃饱撑的,问这个!老何哈哈地笑了,用手一指老伴,嘿,错了吧?冬天就是你和我,就是咱俩,老头老太太!”确实,人到老年,身体变得越来越脆弱,精神变得越来越孤独,需要晚辈、整个社会给予更多关照。老龄社会不期而遇,让老年人孤独、惶恐、尴尬、无奈。如何让他们适应新的社会情态,度过一个健康快乐的老年,这确实是一个需要深入挖掘的时代课题。应该有更多的作家、更深入地进行跟踪研究,演绎出新的文学故事。

本年度还有其他一些作家作品值得关注,限于篇幅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刊于《河北日报》2018年1月5日,有删节)


 

陈培浩:让世界读懂中国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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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8-03-12    来源:文艺报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行,文化强民族强”。党的十九大报告高度概括凝练地指出了文化与民族、国家的内在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关于文化有140多种定义,文化的具体形态也各种各样。这意味着并非所有的文化形态都足以强振国族、代表灵魂,只有那些与时代肝胆相照,源自于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熔铸于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植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的文化才堪当民族灵魂的重任。这也意味着,塑造民族灵魂的文化不可能从天而降,它需要坚韧不拔的摸索与实践。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不仅要让世界知道‘舌尖上的中国’,还要让世界知道‘学术中的中国’、‘理论中的中国’、‘哲学社会科学中的中国’,让世界知道‘发展中的中国’、‘开放中的中国’、‘为人类文明作贡献的中国’。”让世界读懂真实、丰富、立体的中国是当代国家形象传播的重要课题。讲好中国故事要求于文学的,不是没有立场地提供各种可供消费的故事,也不是单纯地追求某种技术化的文本,而是必须在故事的内部提供一种内在于中国文化的阔大和幽微的价值观。

  一

  1755年8月20日,伏尔泰改编自《赵氏孤儿》的《中国孤儿》在巴黎各剧院上演,反响强烈。《赵氏孤儿》是中国文化输出的一个绝佳个案:1731年,耶稣会士马若瑟把元杂剧《赵氏孤儿》译成法文;1735年,译本被收入杜赫德主编的《中国通志》;1748年,意大利歌剧作家塔斯塔齐奥改编的版本《中国英雄》出版;而继伏尔泰之后,歌德改编的版本《埃尔泊若》于1783年出版。当代中国作家有了越来越强烈的走向世界的意识,能够翻译中国文学的汉学家在中国大受欢迎。从具体效果看,主动输出铺设了中国文学与外国读者之间阅读的桥梁;不过,阅读的可能性并不意味着接受的必然性。《赵氏孤儿》的特殊性在于,它是西方作家对于中国文化的主动吸纳。为什么伏尔泰、歌德这样的西方思想家、文学大师会对《赵氏孤儿》大感兴趣?原因恐怕不在故事,而在故事背后的价值观。考察《赵氏孤儿》的版本演变会发现,这个中国故事的核心从恩怨复仇转变为死酬知己、忠信仁义的价值立场。伏尔泰对这个中国故事的改编背后是18世纪西方对古老东方儒家价值观的想象和追慕。概言之,文化输出的实质是一种价值观输出。能否为世界提供一种令人信服的精神伦理,决定了某种民族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位置。

  且回到赵氏孤儿这个中国故事上来。《左传》中,作为国君姐姐的赵庄姬在赵朔亡故之后跟家公赵盾同父异母兄弟赵婴齐有了私情。赵氏家族为了制止这种乱伦之举,放逐了赵婴齐。为了报复,赵庄姬联合了其他家族势力打击赵家,导致赵家的衰落。这是一个充斥着乱伦、阴谋和报复的故事,也是一种只有故事而缺乏价值召唤的叙事。《史记》对“赵氏孤儿”最大的逆转在于在一个贵族情爱恩怨纠葛中植入了义士死酬知己的信义价值观。《史记·赵世家》短短1000多字的叙述以三次对话给人如遭电击的价值洗礼:赵家蒙难之后,赵家友人公孙杵臼幽幽地问程婴“胡不死”。这个质问匪夷所思,它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死酬知己的伦理,这种伦理刻板而悲情。程婴当然可以跳出这种伦理,落荒而逃;可是他不慌不忙地接了:“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程婴和公孙杵臼分享着相同的伦理,却有着更精密的考量。赵庄姬果然产下一男婴,如何逃脱仇家屠岸贾的追杀呢?二人又有一番对话,公孙杵臼问程婴:“立孤与死孰难?”程婴说立孤难,公孙杵臼乃说“君为其难,吾为其易”。二人遂谋取他人婴儿,程婴向屠岸贾报称赵孤在公孙杵臼处,公孙之死换来了赵孤的金蝉脱壳。以日常而言,死孰不易,何以公孙居然在赴死之际还谦称“吾为其易”,这只能理解为大义的担当;换一个角度看,立孤的程婴确实不易,死是瞬间的;立孤则不但要背负告密叛徒的骂名,还要承担漫长岁月中的抚养教诲和复仇训练。大概不会有任何人觉得程婴对公孙杵臼应有所亏欠,除了程婴本人。很多年后,赵武已立,程婴乃辞诸大夫,谓赵武曰:“昔下宫之难,皆能死。我非不能死,我思立赵氏之后。今赵武既立,为成人,复故位,我将下报赵宣孟与公孙杵臼。”这是一段让人大汗淋漓的对话,不慌不忙的程婴又一次以他壁立千仞的价值观刺中我们的泪腺。原来,这么多年,“吾非不能死”的心结一直纠缠着程婴。公孙杵臼把生的机会让给了赵孤和程婴,漫长岁月中的付出并不能减轻义人程婴内心的亏欠感。如果说公孙杵臼身上有对赵家的忠义担当,有舍生赴死之际言辞上对程婴的体恤自谦;程婴则既有忠义,有隐忍,也有着以死明志的热血。春秋义士,对死多么的蔑视。这种蔑视却又使死成为度量价值的最高尺度。所有的价值,必得以对死的蔑视和对生的放弃来证明。程婴“遂自杀”。他死得毫无现实必要性,他死于一种价值观。这种价值观首先是对朋友的义(赵家),其次是对朋友的信(公孙杵臼),最后还有一种成事者的隐忍(生而立孤)和义人天生的果敢和亏欠感(非不能死)。显然,到了《史记·赵世家》这里,复仇绝不是这个故事的核心,它的核心是一种千古之下依然令人动容的大义和大信。老实说,假如沿着《左传》的思路,赵氏孤儿的故事就直接与当世宫斗剧合流了,所幸司马迁如椽之笔赋予它以灵魂,在其驳杂的故事线索中提出了一条显豁的精神红线。日后,赵氏孤儿的各个版本基本是沿着司马迁奠定的路线走。且不管元杂剧如何把谋求以得的婴儿变成中年得子的程婴自己的骨肉,各地戏剧又如何展示程婴跟妻子之间对儿子的争夺,后世版本如何为司马迁略显粗疏的叙事拉伸增补,也不论后世版本如何将《史记·赵世家》中程婴死酬知己的信义伦理转变成封建性的忠信伦理。但是,司马迁才是赵氏孤儿故事的精神之父。显然,伏尔泰在这个东方伦理故事中提取的,也是一种伦理和价值的召唤。曾几何时,中国故事在世界文学的格局中沦为了一种东方情调。回看历史,我们曾在正道,以中国故事提供一种让人仰望的精神价值。

  二

  20世纪90年代,中国故事在世界文学中陷入了一种“后殖民”的怪圈:在各种出口转内销的成功个案中,一张镶嵌着异国情调、东方景观和古老文化批判的成功配方在中国文学家那里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认同。如果我们不愿意提供一个西方视野中的景观中国,我们必须提供一个真实、全面、立体、综合的中国。我们不但要阐释中国传统的浩荡江河,也要阐释这种传统江河的丰富构成。该如何向世界阐释价值中国的阔大和幽微,这是当代中国在世界文学中发声时面临的重要课题。

  李敬泽在一次讲座中说道:“中国的传统生生不息,它如同江河,有它阔大的方向、轮廓,但也正如每一条江河一样,有它无限丰富的幽微之处。”“我们不过是站在河边江边的一个孩子,我们在江里舀一勺水,然后我们知道了,我们尝到了传统的某些味道,闻到了传统的某些气息,由此去体会传统的阔大与幽微。”中国传统有儒释道,中国历史有春秋汉唐明清,讲述中国故事,阐释中国精神,不应把传统作为一种僵硬的知识,而应讲透传统背后的幽微,触摸知识背后的人心。在这方面,李敬泽的《小春秋》《青鸟故事集》《咏而归》等写作提供了书写中国传统独特而有效的路径。

  和司马迁一样,李敬泽在讲述古老的庙堂故事之时,最终聚焦的却是普通人身上所展示的精神光彩。且以《风吹不起》为例,通过庭院深深的笔致,作者勾勒了重耳跌宕起伏的生涯、尚武怀柔的策略和与狐偃之间离合对峙的君臣博弈,这是权的世界;他将寺人披作为冷血杀手的角色和纳粹屠夫埃希曼一起置于阿伦特的“平庸之恶”下审视,他又借用以赛亚·伯林对阿伦特的反思绕过了阿伦特。将一个中国故事置于西方理论阐释之下曾是当代学界的不二法门。可是,李敬泽的立场在中国,他的目光穿过重耳、狐偃、寺人披,最终却落在隐者介子推身上。在政治策略的权谋和哲学审视的省思之外,他把介子推还原于天道和牢骚之间的人情伦理空间。他使寒食节这个被文化所凝固的时间节点回到人心原点,焕发了强大的价值感召力。所谓“风吹不起”其实是“火烧不下”,是坚隐不屈。李敬泽并没有通过民族大义等宏大价值来为隐赋魅,他以为介子推“问题的要害也不在忘不忘、赏不赏,这是一颗清洁的、可能过于清洁的心在这浊世做出的决绝选择”。“介子推,他决不苟且,他蔑视算计和交易,他对这一切感到羞耻,他拒绝参与这个游戏。他对世界和人生的理解偏执而狭窄,但这种偏执和狭窄中有一种森严壁立的力量”,他看重的大概是一种以死赴隐背后坚韧的心力和精神支点。

  他感慨于“在中国文化中,几乎所有的节日都是红火的、热闹的,充满对现世的迷恋和肯定,而人们把惟一无火的、冷清的、寂寞的节日留给他,这名叫介子推的人”。他的目光落在传统灯光璀璨部分以外的幽微处,这是对中国精神的立体拓展。谢有顺注意到,“它提示我们,注意中国文化的辉煌和灿烂的同时,它有另外一面:在这个辉煌和灿烂的背后,也有失败者、弱者、惶惑者,也有悲观和绝望者的经验。这些失败者的经验和那些辉煌、灿烂的经验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国文化的丰富、弹性、阔大。”注意这些幽暗处的文化经验,其实是发掘人之为人的精神尊严:“如同苏格拉底和耶稣的临难,孔子在穷厄的考验下,使他的文明实现精神的升华。从此,我们就知道,除了升官发财打胜仗耍心眼之外,人还有失败、穷困和软弱所不能侵蚀的精神尊严。”

  三

  观察一国之心灵,常常从一国之文学窥之。从国家形象传播角度看,文学不但是写一人的心灵悲欣,它作为整体代表着一个民族国家的心灵质地。正如我们会通过川端康成的《雪国》来理解日本的精神世界和物哀美学一样,外国读者也会通过中国文学来阅读中国的灵魂。如此,描绘有精神重量的中国,是文学家对民族国家的责任,而文学家向世界展示什么样的中国灵魂,也极大影响着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的位置。这要求文学家要把见证现实、艺术探索和中国精神的构建三者密切结合起来。

  事实上,20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一直不乏将中国人的精神气质镌刻进文字丰碑之中的创作。人们多看到鲁迅在阿Q、祥林嫂形象中投寄的国民性批判立场,却忽略了《野草》中在过去和未来的渺茫中坚持走下去的“过客”和在无物之阵中举起了投枪的“战士”也是鲁迅显影而出的现代中国精神气质。人们在沈从文作品中不仅读到了湘西世界,翠翠、萧萧等人物及其纯粹美好的心灵世界,也是国外读者理解中国心灵的一个通道。我们在《白鹿原》白嘉轩这个传统乡绅身上读到了儒的骨头,这是中国文化中的儒家传统在现代中国的微弱投影。我们在《活着》中看到极度生存环境下人心并不泯灭的人道之爱。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写到:“尝试赞美这个残缺的世界”!世界并不完美,现代文学也更乐意去展示精神异化和现代人精神上的流离失所。见证现实的黑洞展示的是一个民族面对真实的勇气和洞察力。不过,超越现实的黑洞展示的却是一个民族面对世界的智慧和伦理。对于自觉担当民族国家文化责任的写作者而言,这二者与其说是冲突的,不如说是合一的。在全球化的“世界文学”坐标中书写中国,不能仅当一面镜子,收集中国故事的表象,而应是化身现时代的精神X光机,显影并让世界读懂中国的灵魂。


 

[转载]何申:老赫的乡村(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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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申:老赫的乡村(中篇小说)

                                             命运

  老赫这辈子走进大山,是命运。而命运是难以抗争的。

  童年在天津,老赫住洋楼,眼里除了楼房平房就是平房楼房,于是以为整个地球就是这样的。1964年的腊月,下了很大的雪,雪中的年味儿变得很浓。那时老赫已过了13岁的生日,最大的爱好是看书,还爱和同学去逛劝业场的文物商店。有天在店里见到带玻璃框的四条屏,张大千画的蜀道(赝品),山高林密,气势磅礴。老赫很喜欢,却没钱。怎么那么巧,一出门就见到他四姐,他四姐正在买年货,买得很兴奋。四姐一向出手大方,况且她们姐儿五个就老赫一个老兄弟,老赫的要求一般都能达到。她毫不犹豫立即掏钱买下,回家后挂在房中的正面墙上。老赫本以为能得到父亲的赞许,不料他看见叹了口气,说行路艰难啊,傻儿子,你莫不是要去那里?

  真的就让父亲言中了。几年后的正月里,老赫就离家走了,去塞外的大山里插队。初到那儿,老赫感觉就像钻进了那四幅画,环视四周,群山铁桶阵般团团围定,真乃插翅难飞,人,整个掉进去一般。

  掉到山里很长一段时间,老赫迷迷蒙蒙总似在梦中。时光在老赫的眼里仿佛一下子退回了数百年,一切都变得那么古老而且单纯。尽管老赫不知道先前该是何等模样,但又认定应该就是这样吧(好像在哪本书里见过)。不过,说心里话,对此老赫并不反感,它让老赫惊慌不稳的心倒有些安抚,渐渐走向平静。老赫家庭出身不好,“文革”被抄家,书、画全烧了,后又给老父亲弄出许多莫名其妙的问题。眼不见,心不烦。来到这山里也挺好。于是,老赫安慰自己,认了吧,这是命运,这或许就是当年四条屏在应验。

                                            视觉

  山里的一切,老赫首先是从眼睛里得到的。男女社员的衣裤尽是用家织的小粗布做成,只有公社和少数大队干部才穿细布。小土布粗糙不平,穿一阵就起疙瘩起毛。染布的染料有的还用植物的根茎,于是就染出类似日后牛仔服那样的深蓝色,且不均匀,深一块浅一块花花搭搭的,倒也不难看。

  山里的男人长得很结实,个子都不大高,可能跟从小挑担子有关。成年男人又称男“劳力”,即能挣工分的劳动力的意思。劳力后脖梗子正中都必有块硬包,那是挑扁担换肩长时间压出来的。老赫挑了一春天后,一摸脖子后也有了那么一大块硬东西。老乡说行了,挑东西你也就算练了出来。老赫心里说别再练成了骆驼。但没法儿,没那个肉包挑担子还真不中。

  老赫很羡慕妇女,妇女不挑担。妇女还能打扮。中年妇女的打扮有特点,头式叫“两把头”,是传统满族女人的梳法,即中间一条分线,向两边向后梳。梳到脑后打一个弯翘起来,像大公鸡的尾巴。老赫他们乍看就偷着笑,但时间长了也就看习惯了。

  春天又大旱了,塞北干燥的山坡地上,沙土冒起青烟。老赫随一盘耠子种地。老赫不会干别的只能拉牲口,一头叫驴一头驴骡,后面是扶耠子的、点种的、撒粪的、培垄的、踩垄的。从早干到晌午时分,人畜又渴又累,但活没干完,只是在骄阳下忍耐,麻木地操作。那一刻,热气从脚下升腾,大地静静的,只有击打点葫芦(撒谷种的工具)的响个不停,并从山谷远处返来回声。老赫朝前望,山脚河床长长,山坡田垄长长,再回头看,人畜汗水长长,一对对足迹长长,老赫心中忽然叫道:我的娘哟,敢情农民几千年的岁月原来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呀……

                                             口音

  这里的口音是奇特的,大概在全中国也是独一无二的。其特点就是发音中没有儿化音。比如盆儿、碗儿、罐儿,他们就念成盆嗯,碗嗯,罐嗯。你只要连起来念,就能念出那种感觉来。

  老赫发坏,编了一套套的话,专门把那些让他们念着容易出乐的词连在一起。举个简单的例子,如“别看现在我们二和二不分,将来分清了二和二,我们就辈辈出官。”让他们一念,就是,“别看现在我们嗯儿嗯儿不分,将来分清了嗯儿和嗯儿,我们就奔儿奔儿出光儿。”老赫听了就乐。

  老赫刚到村里,听他们的话尤其是老年人的话还有点困难,原因是老年人说话有点像唱出来的,要拉着好长的腔调。后来日子长了,不光听得明白,而且听得很顺耳。从中也觉出一些奥秘,那就是这种话音很适合在大山沟子里说,而且是远距离隔坡隔河地交谈。但在社员家里开会时你就得有点思想准备,不用多了,有两三位老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就跟干架一般,连棚顶的报纸都会颤动。

  老赫爱听女人讲话。这里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语轻,只是语速要比男人快。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特点是女人说话“齉齉鼻”,就跟鼻子不通气似的。而且,女人还以这种腔调为美,有的人鼻子本来通气,却偏要捏鼓得不顺畅,以达到那种效果。这样,她说话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老赫和社员们整天滚在一起,慢慢地也受影响。虽然不会“嗯儿二儿”不分,但语调却有了明显的变化。这地方过去是和东北几省划在一起的,总的语调是与东北话相似的,因此,老赫的语音里也就有了东北味,外出时,有的还误认他是东北人。老赫还问人家,你似(是)哪疙瘩的?

                                           山村

  小山村离县城近百里,百里盘山道尽是胳膊肘子弯,胶轮大车也要走两整天。村里一辈子没去过县城的大有人在。人们对县城的想象,犹如想象北京天安门。去过县城的人,永远是社员在一起聊天的核心。说来很怪,虽然老赫是从天津来的,但没有人对天津感兴趣。在他们眼里,县城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而天津在哪儿?大概在天上吧,离得太远了,不值得一去。

  闭塞了也有好处,城里的革命洪流再滚滚的,滚到这里也没了多少劲头。老赫非常高兴,运动离这儿好像很遥远,这里每天就是敲钟,下地,干活,收工,吃饭,再敲钟……极少有人高喊口号,没有人查成分,没有人抄家烧四旧,总之城里那些让人胆战心惊的事,在这里少见了,对此老赫很高兴。只是这里很贫困,不多的薄山地打的粮食总也不够吃,糠菜半年粮在社员那里很平常。就因为穷,当初没有任何一个生产队愿意要知青,只能平均摊,一队一人。隔山隔河的,联系不便,又没有任何特殊待遇,几顿稀粥喝过,干活顶个破草帽,砍柴腰里扎根绳,日子不多,老赫和社员已没有什么区别了。有时,老赫甚至比社员还社员。比如,老赫那个家,空空如也,耗子都不愿去,说白了根本就不像个家样。老赫的日子过得挺惨的,但老赫不咋觉得。老赫自己说:咱叫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

                                            野性

  很快,真的很快,老赫就感觉着自己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了。老赫心说这他妈的挺好。山里人的日子虽然苦,可再苦的日子里也有欢乐。这种欢乐在山外是被严厉批判的,而在这里却极寻常。那就是男女间大胆的嬉闹,以及屡屡发生在山野间的原始性交。

  秋天打场时,老赫见一男一女俩社员抬杠叫号谁也不服谁,男的说你若敢干啥我就敢干啥。女的说你要不敢干啥你就不是那个啥。一旁人非但不劝反而添油拱火,结果俩人较劲较到深处,在谷垛边就动了真格的。把老赫吓得要跑,又忍不住想看,可惜他俩滚了一身谷草,看不清。但老赫明白,这要是城里还了得,非得抓起来不可。不过,在这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村干部骂咋闹得这过分!男的说怨我,女的说我也有责任,俩人还挺仗义。往下男的赔了一桌酒席,就啥事也没有了。

  老赫开始还有学生的羞涩。但架不住日久天长,渐渐就听得脸不变色心不跳。当老赫放大胆敢细细地看村里年轻的女子时,不由得就惊讶了,原来深山出俊鸟并非虚言,这儿的女子端的长得好看。好看在身上,是细纤苗条又不失丰满,腰身柔软得颇似风中柳,挺起的胸则像刚出锅的馍,圆鼓鼓地朝前使劲;好看在头上,长发虽然会裹些尘沙草叶,但只要散开一抖一梳,就还原成一幅青缎;好看在脸上,则是清清秀秀的瓜子形。直溜的鼻管,薄嘴唇。而最关键的眼睛,偏就不要有多大多圆。两个眸子朗星般地明亮,眼角则笑似的往上翘,随便瞥哪个男子一眼,管保让他失魂落魄……

  绝非老赫有意夸大,后来老赫从旁人那儿知道原因——是这里的水好,滋润。二是这里是草原与平原交汇的地方,历史上有多个民族在此生存,其不同血缘世代交叉融合,就有了择优去劣的最佳成果。好啦,老赫想那些费脑筋的道理,还是留给日后丰衣足食的人们去研究吧,在头脑发昏的年月中,藏在大山深处的草民还能干啥呢?稀粥烂饭灌饱肚子后,在暖暖且凉爽的山风中,还是去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快乐吧。老赫觉出那真是一种独特福分,他都企盼能得到。

  夏夜清凉的小河中,女人们在明亮月光下脱得一丝不挂,尽情地欢笑洗浴。村里的坏小子拉老赫去偷看,老赫紧张得心要跳出来。但亮银子般的水波已将女人们身体涂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细节。有胆大的小子跑到河边抱衣服,远远地喊要衣服的从水里站起来。水中的叔伯嫂子竟有敢站的,甚至赤条条追上岸。此刻若被她们捉住可不得了,定被收拾得挨个叫娘不可。老赫落荒而逃。不赖,事后没有人恼,彼此依然相处极好,老赫这才吃下饭,但往下不敢再去偷看。

  新媳妇是村里的一道风景线,闹洞房是小叔子们最渴望的事,乱点分寸是不可避免的,但却吓不坏人,只会撩拨得新娘子情窦大开,与新郎同身心过好新婚之夜。转天在下地歇息时,他男人主动说则可,否则就要拷问,不招出细节是不行的。于是,新娘子就没了神秘的外衣,很快与全村的已婚女子浑如一体,成为创造山村欢乐的一员。

  老赫从中霍然读懂了男女,于是带着潜在的欲念,随众人共享受言语间的欢乐。盛夏晌午,收工回来,老赫抄近从一户人家堂屋(山里的房子有后门)穿过时,正值那家年轻女人(已婚)在盛饭。在热腾腾的白气中,她起身与老赫碰个正面,她光着上半身,两只圆大丰满白面馍般的乳房,就在老赫的眼前诱人地颤动、颤动。老赫不知所措,进退两难,她则笑道,你吃不(饭)。老赫吓坏了说,不敢不敢,看一眼就中了……

                                           企盼

  五年风雨,老赫已成人。老赫不再想城里,老赫甚至忘了自己是在英租界洋楼里长大的。三间茅草屋,一个知心勤快浑身有劲的女子,那是老赫的梦寐之求。

  老赫讲文明,向村中喜爱的女孩曾婉转地表达心意,可惜却很难得到真诚的回应。不是女孩无情,实在是人家比老赫聪明。女孩在场院的月光下跟老赫边燎毛豆边说: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注定在这山里待一辈子的,你早晚要走出去。老赫说我不想走,我要在这儿扎根。女孩笑道庄稼也不是想扎根就能扎,何况人?老赫说我喜欢你呀。女孩把烧熟的豆子塞进老赫的嘴,猛地亲了老赫一下说,中啊,我可不能毁了你,别着急,早晚有更好的女孩等着你。

  月亮钻进云里,女孩走了。老赫望着远去的背影,感觉着脸上还有余温,眼泪却不知不觉淌下来……

                                             小队

  生产队又称小队,老赫那个队二十几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同在一口锅里抡马勺。小队没有队部,开会要么在饲养室,要么在住房比较宽敞的人家。在饲养室开环境差,外面是牲口棚,屋里大锅炒豆料,呛人呼啦的,炕上有块破席头子就不赖。在个人家开,就干净多了,炕上地下也有处坐。若去的次数多了,也得给点补偿,到年底给些工分。平时队里的火油(点灯的煤油)瓶子放那儿,开会点灯他家点灯就混着用了。老赫愿意到社员家里开,可以看墙上镜框里排得紧紧的照片,然后对照着找人。一看,当年很年轻很帅,现在老个屁的了。

  全小队大家干一样的活,吃一样的粮,拿同等分值的工分,看去像一大家子,没有太悬殊的差别。差别主要差在有的家劳(动)力多,工分挣得多,有的家孩子多,口粮款不够。但秋下都是按人口先分粮。粮多的可以卖了钱交款,人口少的则要花钱买粮,两下一平均,不找平也差不了哪儿去。反正最终是大家伙一块穷,穷大家。老赫一个人,口粮总也不够吃。

  若论日子最好过的,生产队长家应算一个。队长有派活的权力,他一句话,让谁干啥就得去干啥。队长的家属还有他的亲戚一般都能干上好活。比如大冬天妇女除了挑粪之外,这日需俩人给县里来的干部做饭,那这活基本上就轮不到外人头上了,准是队长老婆和老妈娘儿俩干。用公家的米和柴,既烧了自家的炕,还落下泔水,吃剩下的饭菜自然也不上缴,娘俩儿还都记满分。做饭在屋里,暖和,挑粪爬大山,贼冷,但没法,谁叫人家男人当队长,有权。当队长秋下分粮也有权,刨红薯(山芋)刨到某块地,这儿的红薯长得块头大晒薯片又出数,社员都惦着。可队长心里早算计好了,说从谁谁家分起,就分。社员都明白是咋回事,可不敢说。不是那家老爷们儿有啥能耐,是那家女人是队长的相好,队长总得报答报答,借着分粮看似随便一定,就公私两兼顾了。

  生产队的第二号人物本来是副队长,但副队长多选干庄稼活的老手,长工头似的带着干,于是,有点文化会使算盘的小队会计,一般就成了除队长之外的另一实权派。那时村里开会还要传达,生产队长不去。可小队会计得去,他能记点录。回来虽然十沟(话)忘了八沟,但没他还就是不成。此外,生产队有点卖这买那的事务,小队会计自然就是具体经办人。因此,小队会计下地干活就少,衣兜里有本有笔,还有公烟(烟卷),来了司机拉果兽医劁猪种马配骡等等,凡涉及全队利益的大事,还可以用公款做饭,买薯干酒请人家。别说社员眼热,就连老赫也羡慕不已,老赫刨半天红薯回到家,最好的饭也就是一盆高粱米粥(还是杂交高粱,涩,打场时驴都不吃),与队长、小队会计他们滋儿咂吃着喝着,绝对天壤之别。所以老赫有一阵最大的希望,就是将来自己有儿子长大了能当个小队会计,到时候一说自己是小队会计他爹,打肋巴骨往外都冒神气。

  生产队干活比较快乐,有说有笑。快乐就快在心里没负担,干好干赖挣了工分就行,庄稼长得好不好,秋下是否多打粮,跟自己无关。因此,自留地收拾得跟绣花一般,但在生产队时男女老少又是起五更又是挑灯夜干,累个贼死,那点活却总也干不完。春天老赫和几个年轻人往地里补(种)豆子,收工了还有小半口袋,挖个坑埋了,上面压块石片。天热豆子发芽,硬把石片拱起来。这要自己家的活,舍得吗?那会儿活累吃的又不行,整个小队从老到小都瘦,没有过一个胖子。日后见城里有人发愁减不了肥,老赫说有法儿,跟我去生产队,干俩月就行,谁要不瘦,我跳河!

                                               喝酒

  小山村里有个代销点,代销员逢集去公社供销社进货,小推车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个大黑坛子(那时刚有塑料鞋,没有塑料桶),里面装的是薯干酒。薯干酒又辣又冲,一口下肚,轰地一下就冲到脑瓜顶,所以也称大炮,酒量再大的也架不住几炮。不过,对喝不起或很难尝到酒的人来说,偶尔轰一炮,也挺过瘾的。实在轰不起,就挤进代销点围着酒坛子紧吸拉鼻子,不花钱闻酒味。也怪,老赫家里没人能喝酒,老赫却挺馋酒,也爱闻酒味。

  代销点还卖火油(煤油),打到棒子(瓶子)里跟白酒没啥区别。有天老赫攥着棒子从代销点出来,被个馋酒的拦住,老赫坏,装着舍不得,结果那个就非抢不可,抓过去仰脖咕嘟就灌了一大口,灌完了才觉出是火油,往下好几天说话跟拉破风箱一般,喉坏了。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但表明了酒的巨大吸引力。

  下乡第一年冬天队里分红,队长生扣老赫两块钱让请他喝酒(不请不行)。晚上就去队长家,队长媳妇炒了白菜帮又炒白菜叶,老赫坐炕头上第一次像回事地喝酒。想想到山沟里这一年的辛苦,想想年迈多病的父母,想想日后自己的前景,万般愁情滚滚而来。队长看出老赫的心思,说喝酒吧,一喝全舒服了。老赫就灌了几盅薯干酒,顿时人就轻飘飘不知在云里雾里了,心里的疙瘩全不见了。喝到最后,老赫身子朝后一倒就睡着了。半夜里醒了,伸手一摸这是在哪儿呀,怎么还有长头发的,后来呼啦一下明白过来,身边是队长媳妇呀!吓得老赫天没亮出溜下炕就跑了。

  借酒消愁,老赫几个知青凑到一块儿就喝薯干酒,明明不好喝也要喝,实话实讲,喝下酒,能让人心里轻松一些,起码不想家。当时村里舍得喝酒的社员多是成分高的。原因是他们多娶不上媳妇,家里劳力多,口粮款少,有点余钱,往下也没啥盼头,不喝留着干甚。而成分好的得说媳妇,孩子多,还得筹备盖房,所以必须处处节省。因此就有个笑话,批斗会上一贫农控诉说你们(地富分子和子弟)还吃香的喝辣的,这叫啥新社会,还不如旧社会。结果立马把他也给揪上去批斗了。

  老赫很羡慕村干部,当村干部最大的好处是能常喝到酒。除了社员家有个红白事或盖房当兵招工要请他们,后来就发展到陪上级领导吃派饭。但那派饭不是挨家派,而是固定在一两户条件较好的人家吃。一般那家妇女得干净利索人还得有点模样,嘴还会说。最好男人在外是个干部,家里没有齁拉巴喘的老人和吱哇乱叫的孩子。这种饭有酒有肉档次较高,一般下乡干部享受不着,起码是公社革委会主任一级,还有县革委的领导。大队主要头头这时就顿顿陪吃陪喝了,而饭费则事后由大队统一结算,折成工分。故那家妇女在家做饭,一年也顶上俩好劳力。别人却也眼红不得,一是你没人家那两下子,二是你家也没酒,尤其是没好棒子(成瓶的)酒,而人家老爷们儿能买来高粱酒。这种饭老赫只吃过一顿,是县武装部的副政委来,听说老赫会写诗,就叫来了当场听。可能是诗一般,就再不找了。

  老赫自己也买酒。有一年冬天代销点卖枣酒。枣酒比薯干酒好喝多了。老赫打了一斤,每天喝点。有个雪天收工回来,心情不错,炒上两个鸡蛋,把剩下的一两多酒倒在一个小铝碗里,放在灶口的热灰上温着,准备美美地享受一下。不料把鸡蛋端走时,脚下碰动烧火棍,那棍不偏不斜叭地就把小铝碗打翻,一点儿酒也没剩下。气得老赫把烧火棍撅成三截,扔灶里烧了。

                                             忆苦

  忆苦的重要内容是讲完了吃一顿忆苦饭,老赫对此挺感兴趣。吃得好赖无所谓,关键是老赫省了一顿饭。

  1971年冬搞阶级复议,重新定成分。各村驻进贫宣队,晚上演节目发动群众。老汉的白眉毛白胡子是用棉花粘的,汽灯一照胜过杨白劳。女孩的花布衣是《红灯记》李铁梅那件,老太太索性用了沙奶奶(也是李奶奶)。三个人拄棍端碗在大队部门前空地演乞讨一场,二胡板胡横笛吱啦一响,扯开嗓大唱,“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冤冤、啊申……”那时节正刮北风,飕飕贼冷,把仨人冻得直哆嗦,一个劲儿冤冤冤,差点没申出来。老赫也是宣传队的,管效果,站在房顶上扬谷糠,白花花的飘呀飘,下雪一般。扬着扬着,隔壁院里有人喊:别瞎扬了,都扬锅里来啦!

  隔壁当院支口饲养室炒豆料的大锅,咕嘟咕嘟煮着稀粥,粥是高粱米头遍糠做的,当地人称这糠叫“刨糠”,比正经糠要粗得多。老赫分析刨糠的“刨”字是从刨花那引来的:做木活先出刨花,然后还要用砂纸打磨,出细末子。刨糠是打场时头遍糠,以壳为主,相当于刨花;到了二遍糠就是细糠(细末),再往下就出米了。按说“刨糠”喂猪都不是好料,可那是贫宣队长特意交代的,说忆苦饭就得吃不是人吃的东西,谁不吃谁不是贫下中农。这还了得,那年头成分不好连民工都出不上,更不用说娶媳妇当兵。于是社员们都乖乖夹着大碗来看节目。看完一人一碗,咕噜噜硬往下灌,眼瞅就见了锅底。贫宣队长说再演一遍再煮一锅。没有现成刨糠,就改用了谷糠,雪花都进锅了,转天全大队有一半人拉肚子。

  据老赫所知,所谓忆苦饭的原料不外这么几种:麦麸子、高粱糠、谷糠、豆腐渣、豆饼、野菜等。其中以麦麸子最好,蒸出颜色暗红,发黏,不很噎人。可惜塞外不种麦子,老赫吃过若干次,都是糠,想想,倒也应了吃糠咽菜那句话。不过,如果吃的人少又不愿祸害自己,就吃干的,偷偷掺些粮食蒸饽饽吃。若是喝粥呢,那就得看粮和其他东西的比例了。正七三还将就,要是倒七三就有点像猪食了。可吃干的也得分怎么吃,老赫那个生产队评多少日子也没评出地主来,换了几个贫宣队员也都是贫下中农,连富农也没有。贫宣队长不服气亲自来了,说俺今天和大家一起吃忆苦饭,每人一大碗干豆腐渣,不许喝水。就噎得个个眼珠子差点冒出来,转天晚上开会还屁声连天,结果就评出一个富农。贫宣队长噔噔带头放着说咱再吃一顿纯谷糠饽饽吧,每人斤半。谷糠比豆腐渣还噎人。生产队长告饶说别吃了,今晚评不出地主,我带头报名,老赫说我也报名。

  不是瞎编,是真事。那时极左搞到了极致,上面下指标,地富评得多,贫宣队是先进,评少了,谁也别想过关。

  春天,县里开知青讲用大会,中午吃忆苦饭,小米稀粥就咸菜条。要说会议主办者够开明了,没让吃糠。各战区和公社带队的都是武装部长,腚后吊着驳壳枪,不用枪套。也不知怎么他们之间较了劲,说谁的知青喝得多谁革命。年轻人好起哄,就玩命喝,加上咸菜又咸,就喝得大餐厅里拉风匣般的响。众所周知,喝小米稀粥是喝两碗尿三泡,喝五碗尿半天。再加上正赶上春寒,剧场里又不取暖,下午开上会就热闹了。开始还忍着,一会儿就乱了。女的先不行,脸憋得通红,顾不上脸面,急得一边跑一边解裤带。紧接着是男的,最后武装部长也突秃了,厕所内外发水一般。老赫战区的部长正赶上拉肚子,解大手时把壳驳枪放在前面腿上,结果蹲时间长大意了,加上枪也滑,一起身叭叽掉坑里了,坑还特深,没影。老赫打溜须说他会钓鱼能钩上来,找根竹竿绑上铁丝钩呀钩,不赖,钩到会散了终于钩出来,拎河沟好一顿冲。部长挺感谢他,说再选调想着你,把老赫美得够呛。但这事一直没兑现。有人问怎么啦。老赫挠挠头说后来那部长的枪不是卡壳就是打臭子,可能他不高兴了吧……

                                           种谷

  要是不种谷子,老赫说啥也不认识点葫芦,摆眼前也不知为何物。点葫芦的葫芦,就是农家饭熬葫芦条的那种葫芦。一般取个头稍大的,将熟时把内中掏空,掏空是个技术活,不能一破两半,那就成瓢了。只能在葫芦顶底两端各破鸡蛋大小的孔,掏空后在底部安个木把,要牢,以便拿住。前端则装尺半长掏空内心的向日葵秆,封住断头,再在上部开一小孔,孔下绑几缕干高粱穗。这样,一个点葫芦就做成了。

  操作时,先将谷种注入,持此物者行走在豁开的垄沟间,用根小棍有节奏地敲打葫芦头,顿时,谷种从小孔中蹦出,落在高粱穗上,再均匀地散到土垄里。当葫芦里种子尚满,敲击的声响就发实。播到半路,葫芦内有了空隙,声音就大了。当年一个生产队春耕时都配几副犁杖,东山西山沟里沟外种谷子,从早干到晌午,骄阳如火,人马皆乏,这时能听到的只有点葫芦顽强的响声,嘭嘭嘭,仿佛在说:为了收成,还得种,种种种……

  据老赫考查,点葫芦的发明者是鲁班。想想这极有可能。鲁班一生发明的东西太多了,小到木工用的锯子、刨子、钻子、凿子、铲子,乃至班母(刨木头顶住木头的卡口)、班妻(弹簧纸用的小钩)。大到打仗用的重型兵器。涉及到民生大计的农具,鲁班不可能不关心。当初老赫乍见点葫芦,还以为是哪位社员一时顺手而做。日后才知道,那是上了古书有名有姓的农具。《齐民要术》一书称其为“窍瓠”。“窍”,孔穴。“瓠”,葫芦。窍瓠即内中掏空之葫芦也。书中“种葱”一节言:“两耧重耧,窍瓠下之,以批契继腰曳之。”就是指用耧开沟后,用窍瓠播种。这里是说种葱,老赫没种过,只栽过小葱。但见过葱籽很小,若大面积播种,只有用点葫芦才合适。

  点葫芦这种工具很古老,老赫在一个博物馆见过,说明词讲这东西春秋战国时就有。老赫仔细看,与他使过的一模一样。一时间老赫有点发蒙,不知道是自己回到了春秋战国,还是春秋战国一下跳到如今……

                                            扛耠

  塞北的农田多坡地,耕种较平原费工费力。山坡地的耕种方式大致有三:一是用牲畜拉犁杖;二是人扛耠子;三是用镐刨。其实,在面积很小的地块里,扛耠子是比较合适的。要是用大犁杖,牛马都没有调头的空间。老赫对此深有体会。

  耠子比犁杖略小,前有铁铧犁,后手犁杠斜着扬起,正抵在执耠者的肩头。前方一人或俩人纤夫似的拉绳,后者猫腰弓身用力向前拱(扛),耠子就前进了,垄沟也就豁开了,然后再撒种。这种方式简便实用,还特别适合一家一户的播种规模。但由于是人工方式,人体姿势又和一些美术作品画的旧社会农民受剥削的形象有相似之处,所以后来被禁止了。其实经过秋后翻整的田地,到了春天还是比较松软的。加上不是长垄,到地头就可以喘口气,也说不上多累。可那个时代要革命形式,不要实际,说什么也不许扛了。老赫牵牲口种地时最怕在小地块里调头,因为地边往往就是崖子边,挺陡的,老赫怕,牲口也怕摔下去,牲口就往里撞。一撞,就踩了老赫的脚。牲口蹄子多硬,一下就踩肿了。老赫说还不如扛耠子省事。但又不敢,还得拉牲口。

                                            栽薯

  村边有条小河蜿蜿蜒蜒,从大山深处一路欢唱奔来,从身到心纯净无瑕,绝没有半点污染。一眼望去,水下圆石的花纹和小鱼的鳞片都清清楚楚。天热时,干活来到河边,摸摸水并不凉,老赫就想下去扑腾几下。社员就喊下不得哟,水一浑,红薯就长不好,冬天爱烂窖。老赫不知真假,但见大家如此看重这河水,也就收敛了手脚。

  农活是栽红薯,男劳力挑水,这是累活。队长说了一声起肩吧,几十条汉子腰板刷地就挺起来,耳畔立刻就响起扁担的嘎吱声。一支负着重担的队伍,开始沿着羊肠小道朝山上一步步走去,老赫是其中一员……

  红薯是好东西,一亩山坡地能收三千多斤呀。尽管红薯吃多了烧心(胃酸过多),但为了填饱肚子,也就顾不上那些,村里年年都要栽种大量的红薯。栽红薯又叫抹秧,就是把红薯秧轻轻抹(薯秧易折)在坑儿里,立刻浇水,再封上土,踩实,秧就活了。薯秧喜水,没水活不了,水在栽薯时贵如油。说到底,有了水,才有红薯,才有了让大山里的芸芸众生世代生存繁衍的基本口粮。

  村里没啥好田,一块块沙土地高高挂在半山腰。几趟水挑上去,再壮的男劳力,也浑身是汗大口喘粗气了。尽管如此,却没有人藏奸偷懒。不用监督,水桶总是装得溜满的,跟往自家水缸里挑一样。没人提醒,脚步都走得很稳,尽量不让水洒出来。因为都知道,这水太宝贵了,到了地里,女人每浇下小半瓢,就能栽活一棵秧苗。而一棵秧苗,秋下就能收获三四斤红薯,就够一家人吃个半饱,再配上盆稀粥、咸菜,一顿饭就解决了。说来,这一切都要感谢那条不起眼的小河。只要有那涓涓不息的清清河水,人们就有信心熬过艰难的日子,就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将近晌午,日头变得愈发焦燥,山地变得热气蒸腾,肚子则变得饥肠辘辘。老赫挑着空桶下来,再回头,抹秧的队伍又移到一块更高更远的地里,颇似进了白云深处。老赫两腿早已没了力气,肩头也压得生疼,然而也怪,只要一来到河边,用手捧起河水甜甜地喝下去,老赫身上的气力很快就找了回来。不光老赫,挑水的劳力都是这样,大家每一趟归来都喝河水,于是就像增添了新的能量,随后,一个冲锋,队伍就又杀到山上,又带起了一阵加快抹秧的热闹场面。收工了,人回村了,一排排红茎顶着绿叶的秧苗,则在贫瘠的山坡地上扎了根。日后,只要没有大旱,那秧苗就会长大连成片,将山地整个包裹成一片翠绿。往下还翻几次秧,不让它乱扎根,如此,主根到秋天就能结出大块的红薯。红薯块大,蒸熟了就甜。切成片晾,薯干片就白,也好保存。到了初春,妇女借驴压薯干,碾道里用细罗筛,筛得细雪蒙蒙,人,驴,碾子都罩在其中了,尤其是女人,甭管先前是甚模样,这会儿一准变成了白嫩的西施,老赫挺爱看的……

                                              井水

  说来,老赫所在这村的红薯产量高质量好,原因就在于那条河的水好。同时,河水还连着井,村里的一口井水,水质好,清凌甘甜,用这水做出的豆腐就格外的好,又白又嫩。当地吃一种“水豆腐”。就是用卤水点得嫩嫩的,不放在布包里压成块,而是直接连豆腐带汤汁盛起,放入用高粱秆扎的大浅子上,浅子下是瓦盆。于是,豆腐汤缓缓流到盆里却又流不净,上面的豆腐半含了汤汁,就变得分外香嫩。每次吃水豆腐,老赫都撑得要下不了炕。

  生产队长的绰号叫豆腐匠,手艺是祖传的,方圆几十里都有名。据说早年有算命的先生看了这村的风水,说此地必出一大将,说得极准。可若干年里,这村连一个当小官的也没出。有人就问算命的,算命的掐手指又算了半天说不对吧,你们村不可能没出大将。有人搭话说倒是出了个豆腐匠。算卦的一拍大腿说对了,那个指标让他给占了。

  水好,女人的头发就好。房东女孩洗头时,那头发就是一团乌黑发亮的青丝,若是缠在一起,可不容易梳开呢。而一旦洗净梳顺,就变成亮缎子一般,非常好看。可惜干活时尘土飞扬,头发极爱弄脏,因此,女孩都戴头巾。头巾红、绿色的居多,特别在冬天的原野里,很醒目。老赫干活时戴个旧帽子,他觉得不如当个女的,能戴好看的头巾。

                                           青山

  都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老赫在山村数年间最发愁的,却是守着青山在,就是没柴烧。为省柴,老赫每天上工前把一锅米烧个小开(水刚冒泡),到中午,米泡烂,吃到转天早上,再煮一锅。那饭,一点香味也没有,吃得老赫馋猫一般,总盼生产队的牛滚坡,那么着不光能吃一顿肉,还不用费自己的柴火。

  夏天的山上是绿的,但近看是秃的,只有些贴地皮的小草装点风景。山上没了树木荆丛蒿草,就风起沙土飞,雨下泥石流,毁了庄稼又淤了地。谁都知道早该封山育林了,可人不能吃生米呀!还得硬着头皮去割。一把把飞快的不辞辛劳小镰刀,一辈辈愚公移山精神相传,终把林木茂盛的大山修理成秃和尚。

  已是这般光景了,妇女和孩子天天还要背着柴篓去寻柴,篓内尽是些荆梢(山上一种灌木,多年生)根茎。再看山上,羊群正在觅食。山羊看似温顺,但其吃草的方式是很可怕的,它嘴啃蹄刨,斩草又除根。多少歌中唱羊群似白云朵朵,然朵朵白云在山上飘过,身后留下的却是万千蹄印和点点黄沙。有一种景象是极其可怕的:荒山有一层薄土层遮盖,上有青青草皮宛似绿毯。然一旦撕开个口子,哪怕是个小口子,其后果就是越撕越大难以补救。

  老赫做梦,梦中灶里不再烧柴,而是烧煤。听说有一种沼气,是可以点燃做饭的。但从梦中醒来,灶膛里却是冰冷的。没有柴做饭,没有柴烧炕。无奈何,把队里的秫秸杖子(墙)偷一段烧了。总得把饭做熟。不错,吃饱了。再做梦,梦中老赫终于走进山间繁茂葱茏的草木中,却没有带镰刀,感觉是不再缺烧的了。那一刻,老赫激动得要跳起来。

                                           闹鬼

  讲鬼故事,是劳动间休息时最永久的话题。尽管天天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但每当讲起鬼呀神呀,众人听得都极认真,没有人表现不屑一顾。当然,讲鬼故事最好是在夜里。老赫爱听鬼故事,自我感觉胆挺大的。

  秋后,大田的庄稼都收了登场了,有一天队里派老赫去看场。看场实际是夜里在场院住,睡在四面漏风的小屋里,防止丢粮食。场院在村边,周围没有人家,都是庄稼地,天黑后怪吓人的。那天看场的是生产队长和老赫,躺在小炕上,隔着破瓦片能看见夜空中浅淡的月亮。队长就讲鬼故事,讲到最后说这两天夜里他看见有个一丈多高没有脑袋的人在村边转悠,转悠转悠就转到场院这来……老赫身上起鸡皮疙瘩但嘴硬说不可能,队长说你等着瞧吧。

  说罢队长呼呼睡着了,老赫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要瞧瞧到底有鬼没有。场院屋没有门,是用两捆谷秸挡着的,夜风凉飕飕吹进来。老赫有些饿,就出去抓了一把未打的豆秸烧。一阵噼啪响,炸开的豆荚里迸出圆溜溜的黄豆,黄豆在火中烧熟,散发出独特的香味。说老实话,这是吸引老赫来看场院的重要因素。

  火熄了,老赫从热灰中找豆吃。忽然,那边哗啦一声响,就见场院对面有一个足有两丈高的大东西忽悠悠晃过来,月亮却偏在那一刻钻进云里,老赫顿时毛骨悚然腿都软了。这真的是那个鬼吗?不过,这鬼却有头,长头发在风中飘,天呀!还是个女鬼。她还有脚,一步步走过来。老赫让自己镇静,一边准备战斗,一边推队长说快醒醒,队长迷迷糊糊地说扔过些豆子就中。老赫忙用锨扬过些灰和豆子。怪了,那鬼哗啦一下倒下了,然后就变成一个人影捡豆子吃。老赫上前看,气坏了,原来是队里的二傻子,刚才是他抱着一捆高粱秸转悠过来。他知道看场的都烧豆子,就夜夜来。至于谁教他抱高粱秸,就不知道了。

                                            表情

  山村是有表情的。老赫插队那会儿这种表情很是难受:泥泞的道路,乱堆的石块,废弃的院落。而村民院内,尽管主人也天天打扫,可一个臭气烘烘的猪圈,一垛乱糟糟的柴火,还有火区烟倒风的大灶。

  山村的自然条件确实差一点。可村民就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吗?回答当然不是。但又该变成何等模样呢,那时老赫是想不出来的。时隔三十年后,老赫又到山里转,终看到这样一幅梦寐以求的画面:在一条水不多但河套很宽的河旁,矗立着一排排黄白色的楼房,碧水蓝天映衬着,颇有几分仙境的样子。

  这又不是画,是真的。老赫走近前更惊讶了。说来乡村里富户盖小楼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样成片的楼群。会不会是做给外人看的呢。老赫走进楼房走进住户,于是就看到他们确是当地的村民,而家中装修摆设则与城里无二般。老赫不服,问住在楼里还怎么养猪喂鸡?人家笑道看不到一楼的小超市吗?弄老赫一个大红脸,老赫的观念看来太陈旧了,这样的日子哪里还用养猪养鸡?不过,老赫也明白,这是个有矿山和企业的山村,村民的收入甚至高于城里人。于是老赫就把这里当作山村的最佳表情。往下,老赫要寻找带有普遍性的表情。老赫要看家中养猪养鸡有狗还要烧大炕那样的村子是什么样。或许还是许多年前的老样?

  这样的村庄也轻易地就找到(盖楼群的毕竟是少数)了。隔矮墙见一家房子起码建有二十年了,老赫便进去。于是就见到了“三改”,即改圈改厕改灶。让老赫惊奇的是猪圈已没有了昔日的模样,更没有臭烘烘的气味。一面坡的猪舍,朝阳全是玻璃(冬季暖和),两口大肥猪逍遥自在地在光滑的水泥地面上溜达。地上的粪会随时冲进猪舍下的沼气池,沼气通过管道进屋,就可以做饭或取暖(取暖需转化)了。而猪舍旁的洗手间(厕所),墙上是雪白的瓷砖,淋浴器和抽水马桶一应俱全。这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说心里话,老赫这些年到村里去,吃得好赖都无所谓,最憷头的是上厕所。现在变成这个样子,若不是亲眼见,他真不敢相信。当然,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达到这个程度。但如今已有更多的村庄正朝着这个目标使劲。用不多久,会有更多的农村有这种表情。

  这种乡村表情很难得,于是,老赫的“笔记”也有了新内容。

                                           节日

  老赫深知,山里人早先最看重的节日,是春节、八月节(中秋节)、五月节(端午节)。最近老赫到乡下喝酒,聊到节日,一个村民告诉老赫他心中有五个重要的节日。老赫听了觉得很有新意。

  村民说的第一最最重要但在月份牌上又看不出来的节日,应该是十二月十八日至二十二日。老赫反应还可以,说那是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的日子吧。村民笑道一点也不错。他说这个日子对整个中国来讲都很重要,但对农民更为重要。他以自己为例(他属牛,与共和国同岁),他家日子在村里算是中上等了,但从上小学到中学,每年也只能在过年和八月十五时吃上点肉,而且也就是一顿,至于吃到每个孩子嘴里,就少得可怜了。剩下的日子家中只要能喝上稠粥,在左邻右舍中就很自豪了。他说那时倒也没觉得多苦,一是大家都一个样。二是也想不出农村的日子还能好到哪里。只有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才让农民渐渐地明白了,敢情农民也能过上酒肉顿顿有、米面吃不完的日子。他说八十年代中后期,农民家饭桌上最好的饭菜是炖大肥肉蒸白面馒头,喝的是薯干酒。九十年代则变成猪牛羊肉外加鸡鸭鱼,吃稻米饭。待到两千年以后,农民已经开始追求纯自然的绿色食品了。他指着刚出锅的饭菜,说绝对不打农药,在城里是吃不到的。因此,十一届三中全会应该是农民心中最神圣的节日,中国农民永远感谢那个日子。

  村民说的第二个节日是国庆节。尽管都知道这个节让中国人民当家做了主人,但说实话这个节原先农民是没空儿过的,农村没假日,而且那会儿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可为何如今这个节在一些乡村备受重视?原因是出了国庆黄金周,出了乡村旅游热。城里人如今爱吃农家饭,秋天满园瓜果满地粮食,乡土气息愈发浓重。在农家小院里,大锅贴饼子大锅饨羊肉大锅熬豆角,还有焦黄的小米面煎饼,炒柴鸡蛋,都是一看就令人胃口大开的。农家妇女做这些饭菜,不讲花哨讲实惠,不讲拼盘讲“三乎”,即热乎、烂乎、狼乎(量大)。因此,在喜迎国庆的日子里,村民们也在庆祝自己新的丰收。而且,从目前的趋势看,乡村旅游已经不限于黄金周了,平时城里人也常到乡下来。

  村民说的第三个节是中秋节。中秋节在乡村原本是极受重视的,乡村贫困时中秋节是人们解一次馋的宝贵机会。但由于现在生活好,而且在外(工作、打工、学习)的亲人很难在这天回来,再加之与国庆节相距太近,于是这个节的气氛起码在长城以北的山区就不特别浓了。不过月饼还是要吃的,家人还是要聚的,欢庆主要集中在八月十五晚上的那顿饭。至于赏月,得讲实话,北方乡村此时晚间气温就挺低了,坐在热炕上边喝酒边看着窗外的明月,当然十分舒服。若是待在院里长了,就有些凉。所以八月十五这天晚上,村街很长时间里是人车稀少,好在家家屋里都是灯光大亮笑语声声,节日氛围于是显现出来。待到大晚,一轮明月下,走着摇晃的男人和细心的女人,男人说老赫没醉,女人说穿上外衣别着凉。月光在那时则变得格外温柔。

  村民说的第四个节日是春节。这个节日在乡村除了承继着以往全部的意义,近年来则有了更多的团聚与放松的内容。这是因为如今村民几乎家家都有人在外打工,只有春节才能回来。几乎家家都有人在忙,只有春节才能舒服地歇上几天。在塞北,过去农民是走不出大山的,即使农忙季节,村头村尾也有许多闲人聚着瞎聊。这几年则不然了,了解外界的信息多了,加上有关部门还组织,许多年轻人都出去挣钱。塞北男女青年因口音圆正,北京不少大宾馆都愿意招他们当服务员。此外,即使不外出,在家里也忙得很。假如有几个大棚,或种菜或种花,又管理又销售,只要市场不休息,主人就忙得连饭都吃不消停。只有到了春节,大家都歇了,我不挣你也不挣,这才歇得心安歇得舒坦。又因为手里有钱,还盼望来年挣更多的钱,所以就把个年过得丰富多彩,年味十足。说到底,春节是一年里农民最开心的日子。

  五一劳动节在农民心中的分量,也是与五一黄金周相连的。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亦是塞北的春播时候。由于耕作的机械化或请工(花钱请人种)的普遍化,更多的村民有时间从事其他产业。当城里踏青的人们走进乡村时,村民心里不由得就感觉到了节日的气氛。

  村民说的第六个节是端午节。他说那天吃粽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求得平安。对此老赫清楚:那日清晨人们要上山采艾蒿,并配上红纸葫芦挂在门旁,意在驱邪去病。那日用河水洗眼,眼就亮。吃鸡蛋,一年就不肚子疼……虽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说,但人们都宁愿去信,并以此换来一年的好心情。如今农民最怕的已不是政策变,中央一个个一号文件给农民吃了定心丸。农民最怕的是得病,因此,有着吉祥含义的五月节,自然是他们不可忽视的节日。

  除了上面这六个节日,村民说他和村里人还想搞一个常年不断的节,那就是最近兴起了红色旅游,他们村是老区,抗日时是游击队的根据地,打过不少胜仗,有许多珍贵的遗迹和生动的故事。搞好了,游人就会常年不断,全村人都得跟着忙活。他问老赫那是不是跟天天过年一样。老赫连声说是,老赫真心祝愿农民们天天过节,天天欢乐。

                                                 梨花

  一夜春雨后,空气变得分外清新。老赫在家待不住,就去市郊梨花沟。临近了,老赫忽然想起了陆游的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细琢磨还是有些道理的。你看从市里出来,一侧是青山一侧是河滩,比及爬上小梁,但见远方重峦叠叠近处山道弯弯,难免就以为进入了草木不歇的山中。谁料眼前一亮,才见了嫩枝绿柳鲜美野花,却就在那白如飞雪的梨花深处,闪出个诗一般的山村。老赫想就是陆放翁至此,也会停下拐杖叩门的。

  老赫对梨花沟很熟悉。十多年前的夏天,某电影制片厂要将老赫的小说改成电影,导演和编剧要找一处景色不错但经济等条件相对较差的村子去体验生活。朋友就推荐了梨花沟。老赫先是不赞成,因为老赫知道梨花沟离市里很近,一般说来郊区都是较富的。但来到梨花沟,才发现这里与老赫的想象有着很大的距离。崎岖难行的山道,杂乱不堪的村院,还有村民们的生活状况,从哪儿看都更像远离城市的深山老峪。有人为证:导演和编剧一眼就相中了,而且一下子就在那儿住了十多天。

  而后数年间,老赫本有机会来梨花沟,尤其是想来看梨花,但一想到这里的路,就先憷头了几分。去年深秋某日,老赫在家写得腻烦了,与夫人登上公交车坐下去。车一过桥,见收割后的田地满目金黄,仔细看了,便知是乡里。想到乡政府有老朋友曾多次邀老赫来,就径直找去。此时老友不在,却结识了年轻能干的乡长,他介绍了全乡经济发展的思路,特别讲了梨花沟这几年变化很大,如今正办农家生态旅游,已引来了不少游人,而且道路也修好了。经他一说,老赫疑虑顿消,待老友赶来,便同车前往。时隔十载,旧地重游,只见水泥路面平展,山村干净整洁,农户家一派丰衣足食的气象。凭感觉便知这里有了很快的发展,村民的生活水平和生活质量有了相当大的提高。那一日在山上看罢,就在村民家吃农家饭,饭前,老赫夫人被极富特色的农家小院所吸引:干净的厕所,市里的公厕比不上;沼气池旁的猪圈里,几头肥猪滚瓜溜圆,且无臭粪污水;笼中兔儿胖,柴鸡成群走,那时还有两只小猫头鹰被喂养着。老赫问了,极能干的女主人说等养大了好放回山上。那天老赫放开量喝了,老赫想有一天把导演和编剧再找来,老赫要写个新本子让他们拍。那日分手,乡长,老友还有那家女主人,一再说来年一定要来看梨花呀。老赫们连连答应,而且心中真的盼望梨花满天的日子早日到来。

  眼下就是梨花绽开的时节。天有点阴,但浅灰的天幕下,愈发显出满山梨花的雪白。站在一棵百年的老树面前,梨花棉垛一般雪山一样将你的视野填满。人走进树下,就如走入白玉林中,难得从花中探出头来。据说这树能产上千斤的梨,可盛开的花瓣和即将绽开的花蕾究竟有多少,那绝对是数不清的。据村支书说,梨花沟如今有各种果树三十余万棵,而成年结果的梨树就有三万多。这梨树开花就在这时节,昨日还未开这么多,今天则满树挂雪了。好一个满树挂雪呀。唐代诗人岑参本来是用梨花形容北地大雪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意思是大西北的风雪来得很突然,大雪挂树枝,满满的,白白的,恍如梨花怒放。岑参是湖北江陵人,老赫想他的家乡定有成片的梨树,于是他对梨花齐放的样子一定记忆很深,故写起边塞的大雪,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故乡的梨花。梨花美,美在洁白无瑕,梨花美,又美在千树万树竞相绽放。梨花沟名字有梨,梨花沟内又有如此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梨花,这实在是塞外的又一宝地。这里没有丝毫的人工雕琢,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山地,静静地保存着最质朴的山野原貌,梨树或长在道边,或立于庭院,或列队山边,总能让你目中不离洁白,心中常存高雅。如今能到这么一个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喝一口纯净的山泉水,对城里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看了梨花,老赫找到村长和支书,得知如今梨花沟村民一靠果树二靠蔬菜三靠建筑(建筑队),人均年收入实际已过三千。最近又大力发展农家生态旅游,往下,还要修水塘,建桃园,让更多的游人来这里,春看杏花梨花桃花满山花,夏看漫山翠绿体会风凉,秋天则请你亲手摘果,冬天亦能观看北国山村风光。听了他们的话,老赫陶醉了。午饭依旧在那位能干的女主人家,只是她做出的饭菜品种比先前多了,味道更可口。四个凉菜分别是咸鸡蛋,苣荬菜、拌柳苟、瘦肉丁;汤是热豆浆、热米汤;大菜是柴鸡炖蘑菇、排骨炖葫芦条、蒸扣肉、丸子豆泡白菜、炒柴鸡蛋,还有热浆大豆腐、捞两米饭……老赫又喝多了,当场想做诗,脑袋嗡嗡的没做成。后来他说还是赶紧享受新生活吧,就啥都不想一心吃饭喝酒了。

  【作者简介】何申,本名何兴身,男,1951年生于天津。1969年到承德山区插队,1973年入河北大学中文系学习。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梨花湾的女人》,中篇小说《七品县令和办公室主任》、《村民组长》、《穷县》、《穷乡》、《信访办主任》及短篇小说《乡干部老秦》等,曾获1993年度“庄重文文学奖”,1995年《人民文学》优秀作品特别奖,1990年—1991年优秀作品奖,荣获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称号,其中篇小说《年前年后》、《信访办主任》分获本刊第六、七届百花奖,现在《承德日报》社任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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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明清小说书目作者:tina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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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文转载:纸面文学的溃败与网络文学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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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网络文学是继口头文学、纸面文学之后文学发展的第三历史阶段 

  从文学发展的宏观历史来考察,文学在诞生之初是以口头方式创作、传播的,它的主要特征是口耳相传。这一期的文学我们称之为口头文学。口头文学的典型形态是民歌,这种文学形式在今天依然保留着,在一些边远地区,它依然是民间文艺活动的主要形式。但是,口头文学的标志形态却不是民歌,而是神话和史诗,例如古希腊神话以及《荷马史诗》等,当这些产生以后,人类的口语文学就达到了巅峰,马克思就有这样的看法,认为那是人类在童年时代所创造的即使对后世来说也是高不可及的范本。这样,口语文学就来到了它的成熟期,此后就进入了它的过熟期,民歌创作依然在继续,但是,这种创作、欣赏活动,已经不再影响口头文学作为一种文学形态的价值,这种文学形态的表现力在神话、史诗中已经达到了极限,没有什么发展的可能性了。

  此后口头文学渐渐地失去了主导地位,它的地位被纸面文学取代。纸面文学在传播方面有口头文学不可替代的优越性,它超越了口头文学在传播上的时空限制。同时,纸面文学的诞生也给知识分子专业写作带来了可能性。文学传播的普泛化以及创作的专业化使得文学创作经验、成果的积累几何级数地增加了,文学的表达方式更加丰富,文学的表达力更加强大,文学获得了长足的发展。

  就中国文学史而言,情况比较特殊。中国古代文学,由于书写工具的昂贵和书写方式的艰难,许多方面都保留了口头文学的特征,例如诗、词、曲、赋的韵文传统,这个传统让我们知道,中国古代文言文学是以听觉为鉴赏特征的,而这正是口头文学的最主要特征。在中国,真正的纸面文学时代起源于本世纪初,现代出版业的崛起,纸面文学刊物以及文艺出版社的发展为现代纸面文学的诞生和发展提供了前提条件。而这种纸面文学的繁荣和成熟是以白话文学为典型形态的。经历了近一百年的发展,中国现代白话纸面文学的成熟出现在二世纪末。紧接着它的过熟期也来临了。

  就文学发展的宏观历史分期而言,我认为,纸面文学之后必然来临的是网络文学时代。二者之间有替代性的关系:纸面文学的主导地位将渐渐让位给网络文学。 

二、纸面文学的过熟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纸面文学迎来了它的大发展时期。首先是国际政治环境,世纪末政治格局的多元化,为中国纸面文学赢得了宽松的发展氛围,市场经济的发展则为纸面文学提供了多元化的价值取向,纸面文学的面貌更为丰富。但是,进入20世纪90年代以来,纸面文学也表现出了溃败的迹象。1、玩偶化。20世纪90年代中国,有一个不是商品的商品品牌是我们不得不注意的,那就是“布老虎”。这是一个征象,一个以玩偶为命名的文学品牌为什么能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行其道?它预示了文学在20世纪90年代的命运,如果说20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在人们的精神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是审美的、人生的、思想的,那么20世纪90年代很明显,文学在人们的生活中地位急剧地下降了,它已经降到了玩偶的地位。2、操作化。“操作”这个词仅仅是在20世纪80年代还不为人们所知,但是,到20世纪90年代它就已经是尽人皆知的文学术语了。它一方面是文学创作术语,例如“雪米莉”的作坊式言情小说创作,例如“全庸”的流水线式武打小说创作,雪米莉、全庸都不是作者的名字,而是文学创作工厂的名字;另一方面“操作”也是一个文学促销术语,换句话就是说,文学越来越依赖和它不相干的事物来争取读者了。例如20世纪90年代以来文学界的操作策略,“美女作家”、“新新人类”、“断裂作家”、“小女人散文”等等,它们和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词汇“寻根文学”、“反思文学”、“新写实文学”等的最大不同就是,前者和文学有关,而后者和文学无关,前者是文学命名,后者是广告命名。3、影视化。纸面文学越来越试图通过不是纸面文学来赢得读者,这不能不说是纸面文学衰退的迹象。“触电”是20世纪90年代纸面文学作家最热门的语汇,一方面是纸面文学作家的成名越来越依赖电影和电视,另一方面是越来越多的纸面文学作家更主动地向影视靠拢,他们身份是纸面文学作家,但是,写作过程却是向着影视去的,他们在创作之初就常常已经想好这个题材是否有合影视性,是否能被影视看中。3、改刊潮。20世纪90年代初文学刊物已经先于作者、读者、批评家感到了纸面文学市场萎缩带来的压力,它们对此不是没有反抗的。但是,那时文学刊物之反抗主要取道文学内部,想振兴纸面文学,办法是树立文学流派大旗,通过扶持文学流派形成刊物特色,争取读者回归,一时间中国大地上出现了“新状态”、“新都市”、“新市民”等一系列泡沫流派,当然最终都失败了,纸面文学不但没有什么起色相反越来越表现出溃败的迹象来;20世纪90年代末期,文学刊物订数进一步下滑,许多刊物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刊物放弃了纯文学的思路,掀起了改版的热潮,但是如今改版潮已经尘埃落定,改版的刊物从《北京文学》、《小说家》到《湖南文学》、《当代作家》可以说没有一家是成功的。更不要说《广州文艺》、《海燕》、《珠海》等从文学领域的全面撤退。4、上述迹象表明纸面文学已经到了它的过熟期。有两个理由。一,纸面文学经过千年发展,在世界范围内已经产生了成熟样式,诞生了巅峰范本,这些样式和范本对于它自己来说都是不可再及,难以超越的,虽然纸面文学还将存在下去,但是,纸面文学本身作为一种文学形态已经达到了它的顶峰,此后虽然作品还将不断产生,但是那是一种过熟之后的产品,其意义是有限的。即使是中国汉语言文学,从世界范围来看它的纸面文学是成熟得比较晚的,但在20世纪末,21世纪初也达到了它的成熟形态,产生了获得世界大奖,为世界认可的大师。二、纸面文学的表现力已经臻达极限,对汉语言来说《活着》、《马桥词典》、《灵山》、《心灵史》、《白鹿原》、《废都》、《尘埃落定》等,它们是纸面文学成熟的标志,同时也是纸面文学即将到达它的极限的表征。

  换而言之,纸面文学的过熟可以从这样三个方面来看。一、言简而义繁。一种语言文学的成熟有一个标志,那就是能否做到以极端的简约形式达成无限丰富的意蕴。语言以及形式都及其简单,但是韵味却无比丰富,这是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汉语言文学而言,随着《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的诞生,我认为这种境界已经达到,上述小说在形式以及语言上都是极端简单的,但是,其意蕴却又是无穷的。二、言繁而义简。某种意义上,如果某种语言的文学出现了形式繁复、雕琢,但意蕴却雷同、空洞的情况,便说明这种语言文学已经达到了它的极端。从《马桥词典》,我们可以看到这种迹象,《马桥词典》在形式上做足了文章,但是其意蕴并未因此而增加,较韩少功早期的作品,它并没有什么发展。三、极度的繁荣。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们发现中国现代文学在长篇小说方面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出现了历史上最好的时期,特别是上述一系列优秀小说的出现,更是表明现代汉语言文学成熟期的到来。中国古代纸面文学的发展,总是处于繁复和简约的二重变奏之中,复古与反复古是它循环反复的主题,为什么呢?中国古代文言文学早就达到了它的过熟期,但是由于封建统治者对文言文的制度性保护,使文言文学不能依照自己的过熟规律发展到白话文,因而只能在自己的圈子里循环往复地打转,但是,每一次打转它都有自己的规律性朕兆,例如极端的形式主义,极度繁荣,技巧的巅峰性高度等。现在白话汉语言文学也走到了这样一个关口——过熟的关口,其真正的发展,已经不能在白话文学内部解决,只能期待某种语言形式上的本体性新生。这个道理和当初文言文学让位于白话文学是一样的。

  那么过熟的中国当代白话纸面文学其新生的基点在哪里呢?在网话文学。网话文学对于文学来说不仅意味着文学传播形式的网络化,还意味着文学语言的网话化,它将使古老的文学在过熟之后迎来新生—纸面文学在与网络文学的对比中其表现力、传播力的欠缺更是暴露无余,网络文学为文学的新生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三、网络文学:文学新生的可能性

 

  21世纪文学,面临过去的文学时代从没有过的新的状况。这就是网络,世界因为一张网而成为地球村。网络文化对未来世界的影响现在尚没有得到中国文学界的重视。20世纪90年代文学面临的新的挑战,例如世界多极化的挑战、市场化的挑战等等,这些我们已经给予了相当的重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也已经不少,但是,科学技术的发展,给文学带来的影响,特别是网络世界的诞生给文学带来的影响,在纯文学界还没有被认真研究。

  许多人,认为网络文学目前还只是处于婴儿期,不值得重视。这是极端短视的,要知道,比较于口头文学、纸面文学,网络文学的历史是如此短,但是其成果却已经不能小觑,单从时间上看,如果说口头文学、纸面文学是经历了以千年为单位的长时段的发展才有了今天的规模,那么我们说网络文学在起步上已经显示了它不同凡响的生命力。仅仅是两、三年的时光,网络文学诞生了它的成名作家,如痞子蔡、安妮宝贝等,他们在网上的作品经由出版社印刷出版以后都有不俗的销售记录,他们的作品也为影视界看好。这是网络文学界的第一批英雄。婴儿期的网络文学已经显示了它非凡的战绩,那么随着网络文学成长期的来临,它的发展更是可以预见。

  从另一角度看,那中认为网络文学是婴儿期文学的看法也是错误的,那是因为那些批评家依然在用纸面文学的标准在审视网络文学,实际上,网络文学和纸面文学在本质上是不同的,纸面文学在经过千年的发展以后,已经蜕化成了某种专业人士的职业行为,某种特殊知识分子的独占之物,因而次形式上看,它的确非常精致,对于大量的普通读者来说,是首先意味着难度,这是纸面文学发展过熟的典型征兆之一。它不是纸面文学的优点,相反是纸面文学的缺点。如果我们承认文学是一样自由,是人性的、游戏的,非功利的,那么我们承认文学在本质上是和专业化、贵族化不相容的,网络文学正是在这点上将文学的大众性、游戏性、自由性还给了大众。它不需要纸面文学的那种精致、典雅、技巧、难度、成熟。总之,不成熟正是它对抗纸面文学之过熟的优点。如果网络文学也和纸面文学一样老气横秋,那它及不叫网络文学了。

  许多人认为,目前的网络文学只是纸面文学的延伸,大多是纸面文学作家将自己的作品上网而已,不值一提。这也是短视的看法。的确,目前的网络文学在总体水平上不尽如人意,但是,任何一种事物,在其初生的阶段都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欠缺,正是这些欠缺在表明这个事物是新生的,它有着光明的前途,相反,那些无所欠缺的事物大多是已经经过了青春期的,它们正在走向过熟期的路上。真正值得重视的不是后者,而是前者。一个有眼光的批评家应当有发展的视野,应当能透过事物发展的点滴迹象窥见它未来的可能性。网络文学目前正是需要这样的批评家。

  1、上网文学、网上文学、网话文学——网络文学的三种形态。所谓上网文学就是纸面文学作家将他们在纸面创作、发表的文学作品出售或者免费提供给文学网站,令其在网上传播的文学,如网上金庸的作品、王朔的作品、苏童的作品等等。这是网络文学在诞生期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看起来,这是网络文学在利用纸面文学的现有成果,而网络文学在这种利用中似乎也丧失了自己。但,事实并不如此,随着网上文学人口的增加,网上读者变成了网上作者,这个时候就出现了网上文学。所谓网上文学就是历史意义计算机进行创作,以网上发表为目的,以网上读者为假想受众的文学作品,例如,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这类作品和纸面文学作品有明显的区别,一是形式质朴、单纯、情真意实,在叙述上强调快节奏,语言上强调理趣,很少冗长的修辞性环境描写、肖像描写,叙态从容。但是,它们并非网络文学的最高境界,因为它们依然将自己限制在书写“语言”上,就这一点而言,除了它上网,借助网络进行传播以外,它和纸面文学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

  真正能将网络文学和纸面文学区别开来的是网话文学。它对于文学这种古老的文艺形式来说是一场真正的艺术语言载体上的革命性变革。这种变革表现在“超文本”这种艺术语言形式上,网话文学的高级形态应当是一种超文本的多媒体语言,在网话文学文本中,作者将有可能充分地利用计算机多媒体技术,将各种图片、声音、动画组合在一起,网话文学就此应当是一种超级多媒体语言艺术;同时,网话文学语言还可能是一种多向链接语言,在一个母本中链接着不同的子本,这样的文本能给读者提供更为广阔的欣赏视野。

  对于文学来说这是一场表现手段和方式的革命性变革,这种变革,将几何级数地扩大文学话语的表现力,丰富文学表现的范围和手段,在纸面文学经历其过孰而衰退之后使其获得新的生命。

  2、自由、快捷、恣意——网络文学的三个特征。网络文学的本质特征是自由,由于它不依赖传统纸面媒体,不需要占用有形的纸面文化资源,因而,它对现有的文化资源配置体系是一场突破,它可能突破现有纸面文化资源的意识形态霸权,在另一条完全不同的方向上开辟一条新的文学战线。及目前的网络文学发表体制来说,网络文学的发布有这样几种方式,网上文学期刊发表、个人网页发布、讨论区张贴、电子邮件传播等,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不需要编辑、主编、文化官员的审查的,因而,它在发布上相对而言处于更为自由的位置,可以相对地说,它是一种自由的文学。同时,网络文学的传播也和纸面文学的机制不一样,纸面文学依靠刊物和报纸的发行,依靠人工邮递,发行环节多,速度慢,费用高,发行范围受限制,但是,网络文学不一样,它先天地就在网上自由地传输,它先天地就是属于整个网络世界的,因而也是属于全球的,理论上说,它可以在一夜之间传遍整个世界,传遍网上的角角落落。因为它的发布和传播是以一种蜘蛛网的形式几何级数地展开的。这要导致网络文学的第三个主要特征:恣意。它是率性而为的结果,它大多不是出于功利的目的,而是出于游戏的目的,它更符合文学艺术作为游戏的自由精神、非功利精神。 

四、网络文学发展的几个问题 

  网络文学的发展也存在负面问题。如纸面文学的溃败,可以预言纸面文学会因为网络文学的发展而加速其溃败的进程,当然纸面文学不会从根本上消失,就如同文言文学即使是今天也依然没有消失一样,但是,纸面阅读会逐渐减少,这对文学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影响现在我们尚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网上阅读在阅读心态上的紧张性可能是不利于审美的,这一点不能不让人担忧。另一方面,网络文学在质量上的确劣于纸面文学,如何借鉴纸面文学的成就,结合自身优势的发挥,形成网络文学的高潮局面,这是网络文学面临的最大问题。

  同时在政策上网络文学的发展还面临一些限制。我经常碰到网站随意转载我的作品,同时也经常碰到纸面文学刊物随意转载我给网站的作品。我对网站转载我的东西没有反感,但是反对纸面刊物无偿地转载网上的作品。现在网络是新兴传媒,需要保护性版权政策,而纸面刊物则必须很好地执行版权法规。我始终相信文学在终极上是游戏的,从理想的角度讲,它不是出于义务,也不应是出于义愤,不是为了宣告,也不是为了呼号,而仅仅是出于人之作为一个人,他的先天的表达的欲望、解释的欲望、展布的欲望。从这个理由出发,我非常喜欢网络文学,喜欢那些没有经过编辑的审查和砍削,没有经过纸面排版的挤压和变形,性灵的、无目的的,甚至没有责任感的文字。这些文字许多是匿名的,有的虽然署名,但是因为署的名子是诸如青苹果、小米这样的艺名,实际上也等于没有署名。因为这些文学作品的匿名,我们会发现,网络文学作品,他们和纸面文学作品的区别。它们大多没有什么文以载道的宏大动机,它们大多是游戏之作,体现了一种真正的游戏的姿态。如果我们相信这个世界的未来不是我们今天的必然王国,而是自由王国,相信在自由王国里,人们只是出于自由个性的发挥而自由地从事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人人都将是艺术家、文学家的话,那么,我们会发现,网络文学的出现将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家的这一预想大大地提前实现了。这里发表的阵地几乎是无限的,它不受纸面刊物版面的限制;这里发表的方式是自由的,它不受纸面刊物编辑审查制度的约束;这里发表的目的是单一的,仅仅是发表本身这个事件而已,它几乎是无目的的,它应验了康德老人关于审美无功利的伟大理论构想。的确,那些近乎匿名的网络文学作者(我是指那些以网络为第一发表阵地的作者),对于他们的作品几乎是没有什么目的的,他们大多不是出于成名成家的冲动,不是出于对世界的责任感、义务感,而是出于单纯的爱好。这就够了。我想网络文学它所依据的规则和纸面文学刊物是完全不同的。它为什么需要稿费,它本身应当是反稿费的产物。要稿费,就一定会有人为稿费给谁、给多少而审查,这就不是网络文学了,我希望网络文学永远不要谈论稿费的问题。一些知名的纸面文学作家,他们尽可以占住他们的纸面文学刊物,在他们的纸面文学刊物上成名、赚钱,不必将他们的稿费要价开到网上来。我的意思是说网络文学只应当接受无稿费要求的作品,让那些需要稿费的到纸面上去 。要么,各走各的道。因此,从面前的角度言之,我认为网络文学杂志不应当发稿费。它不应当受目前的版权法规的制约。应当呼吁作者自愿自放弃版税,将稿件无偿地提供给网络。同时我甚至还有一个极端的看法,那就是应当允许它无条件地转载纸面文学刊物的文学作品,并且不必支付或者只要支付极少的版税就可以了。

  之所以这样认为,除了上述我关于网络文学的认识以外,还是因为目前中文网上资源和英语等西方语言的网上资源相比较处于绝对的劣势。如此,华夏文明的灿烂遗产,二十世纪二十世纪以来中国人民的文化成就在网上就得不到真正的表现。相反,网上成了英语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为此,日本、法国、德国都相应地作出了对策,鼓励本国的文化资源上网。中国更应如此。但是,要鼓励网上中文资源,这不是单单政府就可以做到的,政府也无法单凭自己的资金来实现这一点,合理的对策是什么呢?整个中国文化界对此作出贡献。我的意见是至少在相当的时间里,对网络实行版税上的优惠政策,允许他们无偿或者底价地使用中文文化资源。

  与此相对应的就是保护网络信息产品的版权了。这是上一问题的一体两面。而且道理几乎是不言自明的,唯有如此,才能保护网络,使它从自己的资源中获益,进而获得更大多发展。中华文明那么多的典籍、那么多的作品为什么网上我们却查不到,看不到?只要网络版权没有得到真正的保护,那么,这些我们就永远见不到。(葛红兵

               转自剑虹评论网


 

[转载]曾文正公《讨粤匪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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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4年2月,湘军奉旨剿匪,曾国藩发表了《讨粤匪檄》。在这篇檄文里,他说洪匪“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奇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接着号召“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原文:

 

    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残忍残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称之,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买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祇。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官,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朝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找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祇雪被辱之憾。


 

    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摺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找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受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藉。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待智者而明矣。若尔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译文:

 

   自从逆贼洪秀全、杨秀清举兵造反以来,到今天已有5年了。他们残害了数百万的人民,蹂躏了5,000多里的州县。
  
  所经过的地方,无论大大小小的船只、无论贫贱富贵的人民,全部抢夺一空,寸草不留。被俘虏到贼匪中的人,都被剥光衣服,搜括银两,如果有银子超过五两而不自动呈给匪贼的,立刻被斩首示众。男人供给一合的米,驱使他打仗拚命向前,驱使他们修筑城墙、疏通城濠;妇女供给一合米,驱使她们在城墙上担任夜间巡逻的工作,驱使她们运送粮食、挑运煤炭。妇女若有不肯放小脚的,便立刻斩下她们的小脚以警告其他妇女;船家若打算偷偷逃回家的,则倒抬他们的尸首以示其他船家。粤匪们自己生活在平安富足、尊贵荣耀的景况中,而将我们两湖、三江被胁迫的人民,看得连猪狗牛马都不如,他们这种凶残惨酷的手段,只要是有血性的人,没有人听了之后而不感到痛恨的。
  
  自从唐尧虞舜及夏、商、周三代以来,历朝的圣人,极力维护名教,讲究伦理道德,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关系,秩序井然像帽子和鞋子一样,不能颠倒穿戴。粤匪们剽窃外国人的思想,崇信天主教,上自伪君、伪相,下至军士、仆役,都以兄弟相称,说什么只有天可以称为父,其他所有人民的父亲,都只是兄弟;所有人民的母亲,都只是姊妹。农人不能自己耕种田地来缴税,说什么田地都是天王的田;商人不能从事买卖以赚取赢余,说什么财货都是天王的财产;读书人不能读孔孟之书,而另有所谓耶稣的教义及《新约全书》等,将中国数千年流传下来的礼仪、人伦和《诗经》、《书经》的典制,一举扫除净荆这不只是我大清朝的巨变,实在也开天辟地以来名教的奇变,我们孔子、孟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痛心的事,凡是读过书、认识字的人,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不起来对此有所作为呢?
  
  自古以来,在世时立有功德的人,死后就会被人尊奉为神;王道治理阳间,神道治理阴间,虽然是乱臣贼子,凶恶到了极点,也往往会敬畏神明。李自成到曲阜,不敢侵犯孔庙;张献忠到梓潼,也祭祀文昌帝君。而粤匪焚毁彬州的学舍、毁坏孔子的神位,两廊屋中的十位哲人,被捣毁得满地都是。自此以后,凡是他们所经过的郡县,一定先烧毁庙宇,即使是忠臣义士,像关羽、岳飞等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祇,也都被污毁了庙宇,砍坏了神像;其他的佛寺、道院、城隍庙、土地庙,没有一个不被烧毁,没有一个神像不被毁灭。这又是鬼神所共愤,希望能在冥冥之中雪耻复仇的啊!
  
  本部堂奉了天子命令,统率两万军队,由水、陆二路进发。发誓以卧薪尝胆的精神,消灭这些凶悍的盗贼,救出被虏去的船只,抢救出被胁迫的人民。不仅要缓解皇上宵衣旰食的辛劳,而且抚慰孔子孟子伦理道德的隐忧;不但为百万的人民报冤枉被杀的仇恨,而且为天地神明雪洗被侮辱的恨事。因此传布檄文于远近各地,使大家都能够知道。倘若有具有血性的男子,起来发动义军,协助我征贼剿匪的,本部堂定引为心腹之人,酌量给予粮食。如果有怀持正道的君子,痛恨天主教的横行中国,赫然震怒以维护正道的,本部堂将礼聘于幕府,以宾客、老师的礼节对待。倘使有仗义相助的仁人,捐钱以助军饷的,一千两银子以内,发给实际收到的吏部凭照,一千两以上,单独奏请朝廷优先录用。如果有长久陷入匪贼之中,自动起义来归,或杀死匪首,献城投降的,本部堂收为部下,奏请朝廷授予官职。如果有被胁迫了好几年,头发已长了数寸,而能在作战时放下武器,空手来降的,一律免死,并给路费,送他回家乡。
  
  从前汉、唐、元、明朝的末年,盗贼多如牛毛,都是由于君主昏庸,政治混乱,因此不能够消灭平定。现在我们的君主日夜勤政爱民,谨慎小心,敬畏上天,体恤人民,田地不加税,户口不抽壮丁;以历代贤明君主所传下来的深仁厚泽,去讨伐残酷暴虐的无赖匪寇,或慢或快,终有消灭的一天!这是无须智者说明就可以明了的。假如你们这些被胁迫的人,甘心附从叛逆,抗拒上天的惩罚,大军压境,将会玉石俱焚,是来不及多作分别的。
  
  本部堂道德浅薄,能力贫乏,唯独依靠“忠信”二字作指挥作战的根本。在上有日月,在下有鬼神;阳间有浩浩荡荡的长江水,阴间有过去殉节的忠臣烈士的英魂,可以洞察我的诚心。希望大家都听从我的劝告,檄文所到之处,就像下达了法律命令一样,千万不要轻忽!
  

 

 

 


 

[转载]《李秀成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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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李秀成自述》作者:紫藤逸士

   

李秀成 (1823~1864)太平天囯农民革命后期军事统帅。原名以文,广西藤县人。出身贫苦农民家庭,早年加入“拜上帝会”。1851年(咸丰元年)参加太平军。1860年9月,湘军曾国荃部攻占天京城外要塞,李鸿章淮军和左宗棠所部湘军相继攻入苏南、浙江腹地,李秀成受任真忠军师,往来天京、苏州之间,图挽危局,但已无能为力。年底苏州失守,天京形势日岌,提出让城别走,即放弃天京,转移江西,再入湖北,与扶王陈得才部汇合,但被洪秀全拒绝。后虽率军民奋力固守天京,终因援绝粮尽,于1864年7月19日失城。城破时,保护幼天王(洪秀全长子洪天贵福)突围,混乱中失散被俘。8月7日(七月初六)被曾国藩杀害。李秀成被俘后亲书供状数万言,述及太平天国历史及其得失,提出“收齐章程”,史学界据此而对其晚节有不同评价。李秀成自述完成之后,曾国藩命人誊抄一份上报军机处,而李秀成的亲笔原稿则被曾国藩私下保留了下来。

    那份誊抄的文本由九如堂刊刻行世,而被曾氏保留下来的原稿则藏在曾家,由曾国藩的后人保管,外人无由得见。因为九如堂刻本《李秀成自述》是经曾国藩删改过的,所以人们都很想知道李秀成的原稿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惜在20世纪40年代之前,除了曾家后人,谁也没有见到过真迹。于是人们不禁猜测:李秀成亲供手迹到底有哪些内容呢?这份材料到底是真还是伪?

    1944年,在广西通志馆工作的吕集义先生,几经周折, 终于在曾国藩老家湖南湘乡见到了李秀成的手稿,并据此出版了《忠王李秀成自述原稿校补本》,以增补原来的九如堂刻本。根据这份材料,专家认为,《李秀成自述》应该是真的。首先,从字迹来看,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藏有李秀成的亲笔28个字,是当时参加审讯李秀成的庞际云保存下来的,笔迹鉴定专家认为,这28个字与“自述”上的字应该是同一个人所写。

    其次,从内容来看,“原稿”将金田起义到天京陷落这14年的每一个过程和细节都描述得非常清楚,曾国藩恐怕捏造不出来。而且,“原稿”在称谓上多遵循太平天国的制度,这也不是曾国藩所能知道的。再次,从语言上看,“原稿”里用了很多李秀成家乡广西滕县的方言,决非曾国藩这个湘人所能伪造。于是,“原稿”是真迹的观点在很长的时间里似乎成为定论。

    20世纪60年代初,台湾世界书局影印出版了曾家所藏的这批“原稿”,这样一来,见到李秀成自述原稿全貌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人了。随之而来,相反的意见也就出现了。许多史学家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认为这份“原稿”并不是李秀成的真迹,而是曾国藩伪造或删改后,让人模仿李秀成的笔迹炮制的。模仿别人的笔迹,古已有之,曾国藩要这样做,并非难事。

   从文献本身看,破绽不少:根据其他史料,李秀成是每天写若干页交给曾国藩的,总共写了9天。按理说,每天写的最后一页一般总要空几行或几字, 可“原稿”上每一天都写满最后一页纸、最后一行字,这就不像是逐日写成的。还有,“原稿”的字数和记载的字数相差很多。据记载,李秀成共写了5万字,而“原稿”只有3.3 万字。还有1万多字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是被曾国藩撕毁了,那么,“原稿”的内容应该是不相衔接的,然而,“原稿”却是前后内容完全相连的。再有,“原稿”的用词该避讳的时候不避讳,不该避讳的地方却避讳了,如果偶尔笔误,可以理解,而“原稿”在这方面的笔误却多得离奇。凡此种种,让人们相信:“自述”是伪造的。

    那么,曾国藩为什么要对这份“自述”动手脚呢?最引人注目的一种猜测就是,李秀成可能在原稿里以种族之见说动曾国藩,其时汉人已握实力,满人积威已替,李秀成可能劝曾国藩反清,自己做皇帝。

    这种猜测并不是空穴来风。曾国藩的湘军攻陷了天京后,力量变得空前强大。而清朝的“中央军”已经被证明是不堪一击的。以曾国藩当时的力量,推翻满清,自立为皇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曾国藩的手下也多有劝他反清的。据传曾国藩的部下彭玉麟曾写密信给他,问“东南半壁无主,老师岂有意乎?”吓得曾国藩面色都变了,急说“不成话,不成话,雪琴(彭玉麟)还如此试我,可恶!可恶!”把信撕碎搓成团,吞下肚去。据此可以推测,李秀成也可能劝说曾国藩自立为王。

    对这样招引杀身之祸的东西,曾国藩当然要把它销毁得干干净净,以便死无对证。据说曾国藩的家人后来曾说过这样一件事:曾国藩的外孙女曾广珊曾在闲聊中讲过 “李秀成劝文正公做皇帝,文正公不敢”的话。

    关于李秀成自述真伪问题的两种意见其实可以结合起来,就是说,李秀成的确是写了自述材料(这可以说明为什么材料中有细节、有方言等捏造不来的东西),但曾国藩也对其动了手脚(这可以说明有关文献与事实不符的现象),删除了他觉得有危险性的内容,并为了掩饰这一事实而让人重新抄写了“自述”。这就造成了“自述”真中有伪, 伪中有真,真真伪伪,真伪难定的情况。假如这一假想可以成立,那么首先关系到的是李秀成的名誉问题。劝曾国藩为帝,对李秀成来说,意味着他还牵挂着反清大业,说明他虽身陷囹圄,其志未丧。

   

          李秀成自述》   

    


    时逢甲子六月,国破被拏,落在清营,承德宽刑,中丞大人量广,日食资云。又蒙老中堂驾至,讯问来情,是日逐一大概情形回禀,未得十分明实,是以再用愁心,一一清白写明。自我主应立开基之情节,依天王诏书明教传下,将其出身起义之由,诏书因京城失破,未及带随,可记在心之大略,写呈老中堂玉鉴。我一片虔心写就,并未瞒隐半分。

    一将天王出身之首,载书明白。其在家时,兄弟三人,长兄洪仁发,次兄洪仁达,天王名洪秀全,同父各母,其父名不知。长、次兄是其前母所生,洪秀全是後母所生。此之话是天王载在诏书教下,屡屡讲讲道理教人人可知。长、次兄往家种田。洪秀全在家读书,同冯云山二人同窗书友。有一日,天王忽病,此是丁酉年(道光十七1837年)之病,死去七日还魂。自还魂之後,俱讲天话,凡问之话少言,劝世人敬拜上,劝人修善,云若世人肯拜上帝者无灾,无不拜上帝者蛇虎伤人,敬上帝者不得拜别神,拜别神者有罪。故世人拜过上帝之後,俱不敢拜别神。为世民者,俱是怕死之人,云蛇虎咬人,何人不怕?故而从之。

    天王是广东花县人氏,花县上到广西浔州、桂平、武宣、象州、藤县、陆川、博白,俱星罗数千里,天王常在深山内藏,密教世人敬拜上帝,将此之蛇虎咬人除灾病惑教世人。是以一人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数县之人,亦有从之者,亦有不从。每村或百家或数十家之中,或有三五家肯从,或十家八家肯从,亦有读书明白之士子不从,从者俱是农夫之家,寒苦之家,积多结成聚众。所知事者,欲立国者,深远图为者,皆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天官丞相秦日纲六人深知。除此六人以外,并未有人知道天王欲立江山之事,其各不知,各实因食而随,此是真言也。

    欲查问前各王出身之来由,特将前各王前後分别再清。至东王杨秀清,住在桂平县,住山名叫做平隘山,在家种山烧炭为业,并不知机。自拜上帝之後,件件可悉,不知天意如何化作此人?其实不知。天王顶而信用,一国之事,溉文於他,军令严整,赏罚分明。西王萧朝贵,是武宣县卢陆峝人氏,在家种田种山为业。天王妹子嫁其为妻,故其重用,勇敢刚强,冲锋第一。南王冯云山,在家读书,其人才干明白,前六人之中,谋立创国者出南王之谋,前做事者皆南王也。北王韦昌辉,桂平县金田人氏,此人在家,是出入衙门办事,是监生出身,见机灵变之急才足有。翼王石达开,亦是桂平县白沙人氏,家富读书,文武备足。天官丞相秦日纲,亦是桂平白沙人氏,在家与人做工,并无才情,忠勇信义可有,故天王重信。起事教人拜上帝者皆是六人劝化。在家之时,并未悉有天王之事,每村每处,皆悉有洪先生而已。到处人人恭敬,是以数县之人,多有敬拜上帝者此也。

    自教人拜上帝之时,数年未见动静,自道光廿七八年(1847—1848)之上下,广西贼盗四起,扰乱城镇,各居户多有团练。团练与拜上帝之人两有分别,拜上帝人与拜上帝人一夥,团练与团练一夥,各争自气,各逞自强,因而逼起。起事之时,团练与拜上帝之人,同村亦有,一村逼一村,故而聚集。

    道光三十年(1850年)十月,金田、花洲、六川、博白、白沙不约同日起义。此之天机变化多端,实不详周,是以拜上帝之人格而深信了。起义之时,天王在花洲山人材胡以晃家内密藏,并无一人得悉。那时东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俱在金田。山人村是平南县所管,与藤县相连。起义之处,与我家两隔七八十里,金田至大黎三百馀里,花州洲山人起义处所,隔大黎我家中七八十里。俱是山路难行。此时我在家,知到金田起义之信,有拜上帝人传到家中。後未前去,仍然在家,所知未久。金田之东王发人马来花洲,接天王到金田会集矣。此时尚在家,入营之後,罗大纲说可细,故而写入。到金田,有大头羊、大里鱼、罗大纲三人在大黄江口为贼,即入金田投军。该大头羊到金田见拜上帝之人不甚强壮,非是立事之人,故未投也,後投清朝向提台。至罗大纲与大头羊两不相和,後罗大纲投之。天王到金田之後,移营上武宣东乡三里,招齐拜上帝之人,招齐武宣之人,又上象州招齐拜上帝人马,招齐仍返金田新圩。自武宣移营上象州,破庙王清营之战,到象州中平马安山战,马安之战,清军死亦不少,天朝死亦不少。自金田移营过武宣,双界顶之战,两家死人不少。那在新圩之困,清将向提台及张敬修之困我也。屯扎数月,当被清朝之兵四困,後偷由山小路而出隘关。出到思旺恩迴,逢着清朝向提台官军,扎营数十座,经西王南王打破,然後出关,由八岗水而到大旺圩,分水早上永安州。

    此时我尚在家中,得悉旱路兵皆由我家中经过,是梧州藤县五十七都大黎里而上永安。在家贫寒,父母养我兄弟二人,弟李明成。家堂兄堂弟堂叔多名,未便细写,将大概来由写呈。家中之苦,度日不能,度月格难,种山帮工就食。自八、九、十岁,随舅父读书。十岁之上,俱自与我父母寻食度日而已。是廿六七岁,方知有洪先生教人敬拜上帝。自“拜上”之後,秋毫不敢有犯,一味虔信,总怕蛇虎伤人。至天王由思旺到,到大旺圩,分水旱两路行营上永安州,路经大黎经过。大黎处所,四面高山,平地周围数百里,西王带旱路兵由大黎经过,是西王、北王、天官丞相及罗大纲。带水路兵是东王、南王所带。西王、北王带旱兵在大黎里屯扎五日,将里内之粮谷衣食等,逢村即取,民家将粮谷盘入深山,亦被拿去。西王在我家近村乡居驻,传令凡拜上帝之人不必畏逃,全家食饭,何必逃乎?我家寒苦,有食不逃。临行营之时,凡是拜过上帝之人,房屋俱要放火烧之。家寒无食之故而随他也。乡下之人,不知远路,行百十里外。不悉回头,後又有追兵,而何不畏?




    一路由大黎上永安,打破永安,即在州城屯扎数月。後赛中堂及鸟向大军四方围困,内外不通。後有姑苏冲一条小路而过昭平。而姑苏冲是清朝寿春兵在此把守,经罗大纲带领人马前去打破,方得小路出关,得火药十馀担,方有军资,不然尚不能得出此关。困在永安,并未有斤两之火药,实得姑苏冲寿春兵火药十馀担之助,方可出关。至永安水宝军营,是天官丞相秦日昌(即秦日纲)守把,清朝之军是张敬修为将困打,後移过仙迴,被鸟帅大军追赶,杀死天朝官兵男女二千余人。众见势甚太逼,大众次日齐心与鸟军死战,复杀死鸟军四五千。鸟帅被伤,在六塘圩身故。

    自杀胜之後,东王传令不行昭平、平乐,由小路过牛角傜山,出马岭,上六塘高田,围困桂林,一月有余,攻打未下,退军由象鼻山渡河,由兴安县到全州。攻破全州之後,南王在全州阵亡,计议即下道州,打永明,破江华县,招得湖南道州、江华、永明之众,足有二万之数。此时追军,即向张两军。後移师到郴州。入郴州亦招二三万众,茶陵州亦得数千。後移营,西王萧朝贵带李开芳、林凤祥等来打长沙。此时我为兵,尚未任事。西王到长沙攻打,那时天王同东王尚在郴州,西王在长沙南门外中炮身死。後李开芳具本回郴,天王同东王移营而来长沙,实力攻打,数十日未成功,连开地道数处,放倒长沙大城,官兵不能进,外面清朝向张大军围困,在长沙对面沙洲,杀胜一仗,杀死清朝官兵数千。以後破城,仍然未下。天朝军兵有粮,无有油盐可食,官兵心壮而力不登,是以攻城未就。

    天王在长沙南门制造玉玺,呼称万岁,妻称娘娘,封东西南北翼王,封王在前,天王呼万岁在後。制造玺成,攻城未下,计及移营,欲由益阳县欲靠洞庭湖边而到常德,欲取河南为家。到益阳忽抢得民舟数千,後而改作顺流而下,过林子口而出洞庭,到岳州,分水旱而下湖北。破岳州,得吴三桂之器械,盘运下舟,直下湖北。一攻破汉阳,得汉口,困武昌,然後开道破城。此时东王掌令,李开芳、林凤祥、罗大纲掌兵,攻打廿八日而破武昌。後而未守,直到阳逻,破黄州,取蕲水、蕲州、九江,破安省俱是水旱并行。那时胡以晃、李开芳、林凤祥带陆路之兵,东王、北王、翼王、天官丞相以及罗大纲、赖汉英等带领水军,克得安庆未守,赶下江南,将江南四面围困七日,破仪凤门,开道破城而进。水面舟只万馀,各尽满载粮食等件。

    此时天王与东王尚是计及分军镇守江南,天王心欲急往河南,欲取得河南为业。後有一老年湖南水手,大声扬言,亲禀东王,不可往河南,云:“河南河水小而无粮,敌困不能救解。而今得江南,有长江之险,又有舟只万千,又何必往河南。南京乃帝王之家,城高池深,民富足余,尚不立都,尔而往河南,何也?”他又云:“河南虽是中州之地,足备稳险,其实不及江南,请东王恩知!”後东王复想,见这老水手之言,故而未往。此水手是驾东王座舟之人。被该水手说白,故而改从,後即未住,移天王驾入南京,後改为天京。开立军伍,整立营规,东王佐政事,事事严整,立法安民,将南京城内男女分别男行女行,百工归亦是归行,愿随营者随营,不愿随萤者归民家。出城门去者准手力拿,不准担挑。妇女亦同。男与女不得谈及,子母不得并言。严严整整,民心佩服。安民者出一严令,凡安民家安民之地,何官何兵无令敢人民房者斩不赦,左脚踏人民家门口即斩左脚,右脚踏民家门口者斩右脚。法律严,故癸丑年(太平天国三年,咸丰三年,1853年)间上下战功利,民心服。

    东王令严,军民畏。东王自己威风张扬,不知自忌,一朝之大,是首一人。韦昌辉与石达开、秦日纲是大齐一心,在家计议起首共事之人,後东王威逼太过,此三人积怨於心,口顺而心不息。少怨积多,聚成患害,积怨仇深。东、北、翼三人不和,北、翼二人同心,一怨於东,後被北王将东王杀害。原是北与翼王二人密议独杀东王一人,因东王,天王实信权托太重,过度要逼天王封其万岁。那时权柄皆在东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逼天王亲到东王府封其万岁。北翼两王不服,君臣不别,东欲专尊,後北与翼计杀东王。翼与北王密议,杀东一人,杀其兄弟三人,原清辅而已,除此以外,俱不得多杀。後北王杀东王之後,尽将东王统下亲戚属员文武大小男妇尽行杀尽,是以翼王□之。後翼王在湖北洪山,知到京城害杀许多之人,在湖北洪山营中,同曾锦谦、张遂谋狼狈赶回京都,计及免杀之事。不意北王顿起他心,又要将翼王所杀。後翼王得悉此事,吊城由小南门而出,走上安省,计议报仇。此时北王将翼王全家杀了。後移洪山之军下救宁国,清朝帅将姓周不知名字,此人後与侍王李世贤二人战死在芜湖湾沚。北王在朝,不分清白,乱杀文武大小男女,势逼太甚,各众内外,并合朝同心将北王杀之,人心可定。後将北王首级解至宁国,翼王亲看视是不差。後翼王回京,合朝同举翼王提理政务,众人欢说。主有不乐心,专用安、福两王,安王即是王长兄洪仁发,福王即王次兄洪仁达。主用二人,朝中之人甚不欢说。此人又无才情,又无算计,一味古执,认宝天情,与我天王一样之意见不差,压制翼王,是以翼王与安、福王三人结怨,被忌压制出京,今而还征未肯回者,因此之由也。

    今将天王起义及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天官丞相秦日昌、地官丞相李开芳、天官副丞柏林凤祥、冬官正丞相罗大纲、夏官丞相赖汉英一班前任事之由,天王出身之来意,东西南北翼王合心举义图谋之实绩,後此人自行相杀乱事之原,业经载明。已将李秀成在天朝出身为官,每年奉命战征一切之情由,明白写清,并未隐瞒一切细□,恭呈老中堂玉鉴,一视便知,并未差错之理。

    自幼生在广西梧州府藤县宁风乡五十七都长恭里新旺村人氏。父李世高,独生李秀成、弟李明成二人。家母陆氏。在家孤寒无食,种地耕山,帮工就食,守分安贫。自幼时,八、九、十岁之间,随舅父读书,家贫不能多读,帮工各塾,具一周知。来在天朝,蒙师教训,可悉天文。我悉天文者,是在杭州,西湖山後有一老师,年有九十馀岁,教我七日七夜而知。後此人不告而去,寻踪无由。今已被拿,天数难辞,故而明说。此段不说,说在家时道光廿六、七、八年(1846—1848年)间,有天王自东省花县上来广西平南、梧州、桂平、武宣各等县,教人敬拜上帝。此之一节,前篇业已载明。自拜上帝之後,广西贼烽四起,年年贼盗纷张,一出贼之大头目陈亚贵、张嘉祥、大头羊、山猪箭、糯米四、刘四各贼首,连年贼恶,劫当铺,抢城池,上下未停,乡人见过人众,自後不惊。後见拜上帝兵马到来,是拜上帝之人俱不他逃矣。又被团练之逼,故而迷迷而来。

    一路自粤西而至,我本为兵而来,前之内政,俱不经我手。後至南京破城之後,那时我已随春官丞相胡以晃理事。那时王有令,要在各衙之中,要举出军帅一员,带领新兵。後经墓土调保我为右四军帅,守把太平门外新营。此时癸丑年(太平天国三年,咸丰三年,1853年)之间。是年八月调为後四监军,在仪凤门外高桥把守。十月之间,即同翼王上安省安民。此时官小,不过听差而已。我在军中,勤劳学练,生性秉直,不辞劳苦,各上司故而见爱,逢轻重苦难不辞。在皖省巡查民务,又兼带兵,修营作寨,无不尽心。後春官丞相胡以晃带领人马去打破庐州府,破郡之後,来调往庐郡守把安民。此四年(咸丰四年,1854年)之间矣。此时调为指挥之任。此时官小,不甚为是。至翼王与安、福王两斗他往,东、北王又死,秦日昌(即秦日纲)也因韦昌辉与东王相杀,秦日昌亦死在其内,国中无人,经朝臣查选,查得十八指挥陈玉成、二十指挥李秀成、赞天安蒙得恩、侍天福李世贤这班人出来助国。此时翼王在安省远去,幸我招张乐行、龚得树这班人马,声称百万之众,是以天王降诏来寻,加封我做地官副丞相,把守桐城,保固安省。到此段之下不说,说翼王、安、福王之由,此段在後分别陆续补说。




    因翼王与安王、福王三人不睦,出京远去,军民之心散乱,庐州被清朝和帅攻破,合城兵将尽亡。那时和帅自下镇江,与张国梁困打镇郡,分军来逼桐城县,是清朝军门秦九定三领军围困。清朝帅将大小营寨百有馀座,自庐郡、三河、舒城、六安、庐江、巢县、无为等处,节节连营,处处严密,困逼桐城。此时我为丞相,仅有残军六七千人,此人是翼王逃出诱去外,此是老弱,不能为用,故留为我使,力敌桐城,保固皖省。那时已有张乐行、龚得树在三河尖造反。那时李昭寿在我营中共事,李昭寿与张乐行、龚得树有交,特通文报与张乐行来投。此时张乐行接得文件,当即复文已肯来投。那时格宜用心镇守桐邑。说张乐行之事,前说一遍,後说一段,方可分清来历,故而再说也。每日交锋,军炮不息。那时清朝帅士每日万馀与我见仗,我天朝帅士不足三千,他营一百馀座,我止有一孤城,城外止营盘三座,力战力敌,是以保固桐城,安省得稳,实我之力也。後见势不得已,那时翼王出京之後,将打宁国之兵交与成天豫、陈玉成管带。至陈玉成,在家与其至好,上下屋之不远,旧日深交,来在天朝,格宜深友。那时在桐城命使持文前往宁国求救於陈玉成,当郎准请,当即来解宁国之围,移军来救桐邑之困。解宁国之围,前段亦说明。兵由枞阳渡江齐集,我亲自轻骑赶赴枞阳,绘成进攻图式,与成天豫细详。至桐城之敌军,算我之军,定由对面迎敌,清朝官军逆面备防。我与成天豫计出奇兵,我亲回桐邑,谨备制敌之师,候成天豫奇兵制胜,由枞阳一鼓顺下,攻破无为州,下仓头镇,此是无为州仓头与镇江仓头分别。运漕,会迂天侯陈仕章之军,力破仓头清营,攻破之後,抄黄落河,破东关,得巢县,分军镇守。自无为至仓头到巢县,清将不知姓名,此经成天豫之手,那时在桐城。即移军,成天豫带领人马上打庐江,仍然攻破庐邑,派兵把守庐江,即引军上界河,攻大关,包过桐城之後,断清军之粮道。桐城地势,一面高山,一面平坦,清军粮断,成天豫由外包来,我领军由内攻出,两面合攻,清军大败。分三路追赶,破舒城,得六安,此两处之民,投诚者数万之众。当过六安上三河尖,招引张乐行。那知张乐行先发龚得树、苏老天半路相迎,当即计破霍邱县,攻破此城,交张乐行为家。那时成天豫引兵破正阳关,攻寿州未下,扯兵直上黄松两处,与会帅交锋。同清将李续宾对战,在松子牌失利之後,与清军两迎,胜负未分。斯时成天豫是冬官丞相,封我是地官丞相,封为合天侯矣。恐前後参差,故而明载,一览可知。

    那时朝中无人掌管,外无用将。斯时我与成天豫各有兵众,朝中议举我与陈玉成带兵外战。後见我堂弟李世贤少勇刚强,又而选用,又得一将,朝用世贤次之。蒙得恩是久日在朝,是天王爱臣,永不出京门,後封为正掌率大臣,朝中内外之事悉归其制,连我与陈玉成亦其调用。自翼王出京之後,杀东、北王之後,至蒙得恩手上办事,人心改变,政事不一,各有一心。主上信任不专,因东、北、翼三王弄怕,故未肯信外臣,专信同姓之重。那时各有散意,而心各有不敢自散,因闻清朝将兵,凡拿是广西之人斩而不赦,是以各结为团,故未散也。若清朝早日肯救赦广西之人,而散久矣。後有人奏闻到天王知到此事,各有散意,後即加恩惠下,各又振作同心矣。今天王封出许多之王,由此段而起,是各再振雄心之意而保。自此一鼓之锐,振稳数年。此时成天豫屯在太湖潜山,我屯在六安霍山,然後轻骑约成天豫赴安省会议,云朝中这乱如何停止之由。正当会议,斯时天王加封我与陈玉成二人,陈玉成又封正掌率,仍任成天豫责任也。那时我为合天侯,任副掌率之权,提兵符之令。我自为兵出身,任大职重,见国乱纷纭,主又蒙尘,尽臣心力而奏,谏恳我主择才而用,定制恤民,申严法令,肃正朝纲,明正赏罚,依古制而惠四方,求主礼而恤下,宽刑以贷万方,轻世人粮税,仍重用於翼王,不用於安、福王。因此奏谏,当被我主降诏革除我爵。後再复一本,将天下之大势情形,并陈奏谏之来历。奏本由朝臣手过,见我言张明顺,朝臣亲上殿奏谏,仍复我职。

    那时和帅困我镇江,内外不通音信,内又无粮,外又无救。翼王远逃,那时朝中无人出色,独我与陈玉成二人有兵多众,故人而举荐,调我下救镇江。当时由皖省赶上六安,全军调下,救出镇郡之兵,失去镇江之城矣。

    那时清朝和张两帅引军攻打句容。那句容县天朝守将是袭职夏官丞相周胜官守把。句容守将周胜富是周胜坤之胞兄。周胜坤在仓头被张国梁攻破营寨,身死後,周胜富兄袭职,委镇句容,是此来由也。战攻数月,被和张两帅打破句容城池之後,和张两帅来困天京。此是第二回困天京也。此段放下,先说明向帅头困天京之由。

    头困天京,向帅同张国梁带有满兵数千,汉兵二三万之众。自孝陵卫扎至朱洪武坟这边,东南扎至七瓮桥为止。那时向帅困我天京,那时镇江亦困。困镇江清帅姓吉,是满洲人氏,营扎九华山,当丹徒金山一带。仪徵清朝帅臣不知姓名。復查镇守土桥三岔河是清朝德姓为帅。天朝镇江守将吴如孝,提理仪徵镇江一带兵权,概归吴如孝掌管。那时我尚是地宜副丞相,合同冬官丞相陈玉成、春官相涂镇兴、夏官副丞相陈仕章、後为迓天侯即陈仕章也。又官又正丞相周胜坤等下救镇江。此是初困之救军,进镇江仓头,与张国梁连战十馀日,胜负未分。後九华山清朝吉帅发兵来与张国梁会战。我亦选集锐军,两家迎敌,大战於仓头,两无法处,我欲救不能,吉张破我不下,两边按寨对扎,两不交战说话。想通救镇郡未下,当与各丞相等计议,派丞相陈玉成坐一小舟,冲由水面而下镇江。水面皆是清军炮舟拦把,虽言严密,陈玉成舍死直冲到镇江,当与吴如孝计及抽军由内打出,我带军由外打入。後查仓头有小河,由大江岔通山内,清军由此河边扎营。此地一边是山,一边是水,两进为难。後我天朝之军移靠汤水山边下仓头,靠河边,两家难进处所。清军营寨概移入汤水山边,堵我进兵之路。那时镇江不应绝命,吴如孝陈玉成已由内打出。我在外高山吊望,见镇郡人马出来,旗幡明现,知是我。是夜亲挑精锐之兵三千,我亲带由两不能处所,清军移堵我汤水进兵之路矣,此处无兵把守,此地叫做仓头岔河,是由此经过,将此清军曹营修扎。天明原扎汤水山边之丞相陈仕章涂镇兴周胜坤等出军与吉张两帅制战。吉张不知我出奇兵袭由仓头岔河而过,午未时,吉张方知我袭其後路之信。仓头岔河隔汤水山边廿里之大概,那时镇江吴如孝陈玉成之兵亦到,两下接通,那时欢天喜地,内外之兵,和作一气,大锐声张,与吉张两帅答话。次日开兵,吉张兵败,失去清营十六座。是日当即扯兵而下镇江,屯在金山金鸡岭九华山脚,与吉帅大营相对。言帅防我攻其大营,处处严密防守。是夜调齐镇江舟只,调齐由金山连夜渡过瓜洲。次早黎明,亲领人马同陈玉成涂镇兴陈仕章吴如孝力攻土桥,破人土桥清军马营。那时清军大败,红桥以及卜著湾三汊河清营尽破,大小清营一百二十馀座,清营那时闻风而逃。当即顺破扬州,後将扬州一带粮草运入镇江。此不知士桥清朝将姓名,已十日久矣。自在仓头岔河以及汤水山边守将同下镇江,过在扬州矣。独留官又正丞相周胜坤带领人马守把吉张旧营,是堵後路之意。破土桥之後,得扬州之後,取粮回镇郡,事完,欲领兵回京。那仓头夏官又正丞相周胜坤守把吉张两帅旧营六个。自我与陈玉成涂镇兴陈仕章过破土桥之後,此处周胜坤所守之营,仍是吉张两帅破去,周胜坤兵败,吉张两帅将此营坚扎,加工修理,绝我归京之路。斯时无计可施,全军概在扬州仪徵,欲由六合县上浦口回京,後经张国梁知道,带兵到六合防守,又未及回,不得已各尽心拚命,合为一气,仍由金山渡江而回。过到齐金山,齐兵定叠,那时张国梁在六合未回,当即领兵攻打高资,是日攻破清营七个,馀四个大营未及攻下。吉帅由九华山领兵来救此营,当被天朝官兵逼吉帅逃入高华山中。那时吉帅是夜逃出,入其高资营,被天朝官兵四困,内外不通。吉帅自己用短洋炮当心门自行打死。清兵见主帅自死,各军自乱营,此营当即失利与天朝帅手。後悉知清朝吉帅身死,知其营中无有主帅,当即移营赶下九华山。次日早辰,全军俱集九华山脚,吉帅之营七八十座,军中无主,吉军自乱,不战自逃。吉营失过之後,张国梁由六合赶至,此时救之不及,张国梁兵屯丹徒镇,然後将我得胜师前往丹徒,舆张国梁见仗。两家迎敌,自辰至午,胜负未分,至申时候,有镇江守将吴如孝带领人马千馀前来助战,将张国梁马军先破,步军并进,张军大败。次早行营回京。仓头售清营见九华山营失守,自己他逃,後我天朝之军直上到京。

    东王令下,要我将孝陵卫向帅营寨攻破,方准入城。将我在镇江得胜之师,逼在燕子矶一带,明天屯扎,逼得无计,将兵怒骂。然後亲与陈玉成涂镇兴陈仕章入京。同东王计议,不欲攻打向营。我等回报向营久扎营坚,不能速战进攻。东王怒,不奉令者斩。不敢再求,即而行战。次日开攻,移营由燕子矶尧化门扎寨四营,尧化门清将是向帅发来镇守,我自此屯扎。次日张国梁已由当丹徒返回孝陵卫,是早引军与我迎战,自辰至巳,两军并交,张军败阵,天朝之军顺力追赶,是日张军仍回孝陵卫,我等移营童困尧化门清营。次日张国梁复领马步前来,两家立阵相迎,各出门旗答话,步战汉兵,马战满兵,两交并战,自辰至午,得翼王带会锦谦张遂谋等引军到步助战。清军满兵马军先败,次即向张领汉军亦败也。是日向张所救尧化门未能,自军败阵,後被我四面追临,当即攻破孝陵卫满汉营寨廿余个,独剩向帅左右数营,张国梁自扎七瓮桥,此亦剩左右剩几营。是夜向张自退,我天朝之兵并未追赶。此是五年间,东王未死。

    後东王传令,将向张营寨器械什物,运齐入城,将官兵扎息数日,大赏众军,然後命令我与陈玉成涂镇兴陈仕章等领兵追由句容而去,顺手已得句邑,并下丹阳。斯时向张已到丹阳六七日矣,已将丹阳四面坚屯营寨之後,那时我与四丞相领兵方到丹阳,离西门廿五里下寨。次日计议玫城,那知张向之军次早先至,两家并力迎敌。是日向张军败入城,并不出战,坚守城营,我力攻未下,清军精锐养足。此时天朝之兵战久未下,官兵少有战心。後经张国梁分军迎敌,在丹阳南门外大会一战,两不高下。此向帅困在丹阳,又失去孝陵卫大营,盲兵失散,又被逼丹阳,是以向帅自缢而死。张国梁与向帅拜为契爷,他见向帅自缢,故而奋身再与见仗,然後被张国梁攻破丹阳南门外天朝营盘七个,杀死六七百人。南门守营之将是十三检点周得贤,中炮身死,馀军败散。此员战将勇敢有馀,众军见此员战将战死,攻打丹阳又不得下,各有畏意,人人那时已有退缩之心矣。

    然後无计可施,全军扯攻打金坛,亦然未克,连廿馀日,亦是与张国梁战征。每日见仗,俱未分高下,两阵皆坚:攻城又未成效,那时李昭寿亦在其场。所攻未下,然後移营回扎丁角村,离句容廿五里所屯。杀东王,即此时之间。此是天意,若向帅未败,仍扎孝陵卫,遇内乱之时,那时乘乱,京城久不能保矣。逢向帅败过而乱,此是天之所排,不由人之所算。朝中内乱,祸起萧墙,因此而起,内政不修,人心各别,亦因此举之原。

    在六年(咸丰六年,1856年)之间乱起,我主用人不专,信人之不实,谗佞张扬,明贤偃避,豪杰不登,故有今之败。我久经力谏数十封章,不从我谏。虽本无才,因自幼为民之时,不知天王欲图天下,骑上虎背,不得不由。自由从者,粤省数万而随,非我一人而为此乎?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数万之多,那有不才理者乎?非独一山夫之辈。我生世亦未悉天命之先排,若人能先有先知,何肯违犯天命,逆天行事?何人愿作不良不义不孝?何人而肯背井离宗,离亲别友,去戚离乡?此之机变作,实实无知。此亦世人之劫数,亦是英雄应受折磨之当,五百年之大数转,限数难逃。自周至今,数千年之人换,世间之作变非是我为。世民随洪姓而来,作一路而至,即是沙云而已,懞懞而随。今除神象,是天王之意,亦是神圣久受烟香之劫数。周朝斩将封神,此是先机之定数,而今除许多神象,实斩神封将,还回之故也。我亦不知理数,揣沓来情,今我天朝封万千之将,天王斩去万千宇宙,业已数尽国崩,观之可是也。

    我自幼不知分亳之事,迷迷懞懞而来,造成今日患害,父母分离,妻儿失散,为人非肯作不良不孝不义之徒乎!今国破被擒,贪直一心,将国来历,一一用心,从头至尾,起止反复,得失误国情由,实见中丞大人有德之人,深可服佩,救世之人。久悉中堂恩想深量广,切救世人之心,玉驾出临阶,当承讯间,我实的未及详明,自行甘愿,还细清白写呈老中堂玉鉴。至自我天王起义至今两面文锋,各在一朝,虽耳闻未及目见的实。今我主死国亡,我亦被擒到步,久知中堂有仁爱惠四方,兼有德化之心,良可深佩。写齐明白,存我粗性直心直,故而明白写呈。非求我乐,实出我直心,非悉我有今日难,非悉生我能扶洪为君,实不知今日繁难也。此段业经说过,再说朝规坏乱,丧民失散家邦情由。




    此时杀东王之後,又杀北王。杀北王之後,安、福王又逼翼王他逃。那时三河有军把守,守将是蓝成春,具文到京告急,三河有庐郡清军围困。当调我领本部人马去救三河。军行到无为州,三河败退,随失庐江县矣。那时张国梁之军败而复振,进兵攻打句容矣。句容守将周胜富败退,清将收得句客,顺下再困镇江。张国梁困得镇江之後,前是头困镇江,此是二困镇江,注明在此。同和帅复困天京,此是八年(咸丰八年,1858年)之间矣。

    那时朝中无将,国内无人,翼王将天朝之兵尽行带去;杨辅清已在福建:韦志俊避逼林泉:林绍璋因在湘潭失军,革职闲居:林启容被困於九江:黄文金在湖口有清军制困;张潮爵、陈得才孤守皖省无兵;陈玉成那时虽旺而言亦小,斯时其在小孤山、华阳镇一带。那时国内纷张乱政,独有蒙得恩、李春发二人不能为事,有安、福王压制不能,此八年(咸丰八年,1858年)之间。

    和帅、张帅困天京,得幸粮丰足,件件有馀,虽京兵少,有食有馀而各肯战,故而坚稳也。张国梁之兵是广兵,虽精,未有曾帅之兵力足,勤劳亲事。广兵好勇而心不齐,虽有满兵数千,未有曾帅湖南兵之壮,是以八九年(咸丰八九年,1858—1859年)之困不碍。和、张二帅军饷,出在福建、广东、苏杭、江西之助。那时上有皖省无为巢县芜湖,有东西梁山之固,有和州之屯粮,又有两浦之通,得被德帅攻破两浦,尚有和州之上未动,京中兼有余粮,故而稳也。稳过之后,和张德三帅围困虽是严紧,斯时朝臣荐用於我,主一心用我,我一心实对,主用臣坚,臣力死报。那时家弟李世贤,带我原日旧部士将屯在黄湾沚之壮势。此时朝政事悉归我一人提理,那时主信我事,令法得严,故稳固也。出令各不敢有违,俱各愿从,听我调度。

    那时京城东北已困,独有南门将已实困,那林绍璋革职调其回京,後保为地官又副丞相之职,调任京务。那时观势不同,外无调度之将,不得已先与朝臣计议,我欲出以为外调救解等议。众朝臣苦留,那时从头至尾,一一算筹,各方心愿,肯我出京。复而奏主,主又不从。然後,又从头至尾一一奏明,主上不肯。斯时无计,当即退朝。又过数日,复而鸣钟击鼓,朝堂传奏,见事实实不能,故而强奏。击钟鼓之後,主即坐殿,尽而力奏。斯时朝不当绝,劫未满登,人心有醒,主而复明,故而准奏。是次日出朝,将京中之事,概行清白交与蒙得恩林绍璋李春发掌管,奏免不准长、次兄理事,斯时肯信,奏事而佳也。交清朝中政事,辞主出朝,由南门一日一夜赶到芜湖,与家弟李世贤斟酌,一人敌南岸,一人敌北岸。斯时清军势壮,四面皆军,人心又乱,又无逃处。那时初任重事,又不过详,糊糊涂涂而作,此时国未当绝,乱作而成,乱行不错,故而保至今也。那时韦志俊与陈玉成同进固始双城等处。天王欲见韦志俊之罪,又经我在天王驾前力保,後封其为定天福之职,即同陈玉成合队矣。今韦志俊生命投入清朝,而得回家之乐,性命实我保全,其回家乐也。我之难,无门而死,亦不叹也。那时陈玉成欲上德安招足人马而救天京,那知天不容去,在罗田麻城一败而回,在太湖潜山屯扎,正是九年(咸丰九年,1859年)五六月之间也。陈王成去远,李世贤力挡南岸一方,我独无计,在芜湖将我部下调精兵五千馀众,一由芜湖渡江,一由东粱山渡过西梁山,两处渡江概到合山齐集。那时部将独有陈坤书、萧招生、吴定彩、陈炳文而已。在含山齐集之後,那时和州失守,清军屯扎廿余营,不得已破昭关,顺流而下和州,先攻破何村铺清营,然後破和州廿馀营也。後有两浦德帅救兵已到,我先将和营早破,救之不及。上石营两座未破,被德帅马步之军救去,杀死我步军数百人。此是陈坤书在此。那时我引军,先取全椒滁州来安,分浦口德帅之势,斯城虽破,德帅之势已分,奈无兵可用,取到来安为止。後胜官保马军来敌,连战数场,我军失利,退守来安,仍回滁郡。後将滁州交与李昭寿镇守。李昭寿在我部下,我无不重情深待。我部下旧将见我待李昭寿深重,我手下各又不服。至李昭寿之兵甚为多事,兵又扰民,逢到州县,要任其支取,不支又扰於民,县县佐将,被其打责,自见车过,又不好见我之面,故而有变心而降大清也。自李昭寿在我部下,扰乱民间,与守将闹事,我并未责其半言,其後献滁州投大清我亦未责,将其在京所配之妻,瞒我天王而偷送付。我天国坏者一是李昭寿,二是招得张乐行之害,三是广东招来这帮兵害起,惹我天朝之心变,刘古赖三将杨辅清害起,百姓死者,此等之人。主不问政事,不严法章,不用明才佐政,故而坏,由此等之人坏起。后坏民是陈坤书、洪春元之害。陈坤书是我部将,我有十万众与他,此人膽志可有,故而交重兵於他,后谗臣见我兵势甚大,密奏天王加封其重爵,分我之权,故而自尊,不由我用,制其不能,而害百姓者,是此等之人也。南北两岸,其害过之处所,我无不差官前去复安,给粮给种,招民给本钱而救民命。害民烧杀,实此等人害起也。前起义到此,并未有害民之事,天下可知。害民者,实这等人害也。

    此段说完,又说我独自一人无计解救京围,此是九年(咸丰九年,1859年)之话。交滁郡与李昭寿,我自回全椒,无兵可用,主与我母被因在京,那时在全邑,日夜流涕,虽招有张乐行之众,此等之人听封而不能听调用也。那时止有部将陈坤书、吴定彩、萧招生、谭绍光、陆顺德,各将愿力拚舍死愿救京都。当调精锐,不足五千,欲先扫开两浦,隔江通信,以安京内人心。每日在全邑演操精熟,即由全椒重马下大刘村安营扎寨,由桥林进兵两浦。那知德帅由浦调集马步万馀,到大刘村迎战,外有胜帅马军三四千,头一见仗我军取胜,次日闭兵,我军失利,新旧之营溉行失守,失去官兵千馀,败军概到汤泉一带,我自己数骑而转全椒。那时真苦之不尽,流涕不尽了,仍在全椒,实无良策。后通文各镇守将,凡是天朝将官概行传齐,择日约齐到安省枞阳会计。各处将臣俱而依约而来,此时正是九年(咸丰九年,1859年)六月中期。那时陈玉成由罗田麻城败转,不约而到枞阳会议矣,各誓一心,订约会战。陈玉成之兵由潜山过舒城,破庐郡,出店铺,攻梁园定远。此时攻定远,是陈玉成令吴如孝带领龚得树之兵围攻,陈玉成山界牌而下滁州。斯时我已由枞阳回全椒整队,当即领人马到滁州乌衣会与陈玉成矣。那时德帅在浦口发动人马,由小店而来乌衣,胜宫保之马军亦由水口而来,马步押战,大战於乌衣。那边德胜两军,这边陈李两将,两家交兵,自辰至午未胜德二人之军败阵,我军乘胜而追,那德军失去三四千众。次日到小店,遇张国梁由江南统带精锐前来救解小店,张军又败。顺势追下浦口,陈王成攻德帅之前,我攻德帅之後,德军大乱,死於浦口一万馀人。此时得通天京隔江之信,此是一救於天王。后陈玉成去攻六合,我上天长,到扬州,此等处俱无清兵把守,随到随克,独扬州有兵,不战自逃,扬州知府被拿,当而礼敬,将其全家一一寻齐,当即讯问该知府愿降与不降?肯降即可;不肯者,皆由自愿也。该不从,称云受情朝之恩,不耿再造。后将该知府送由仙女庙而去,发盘川银三百五十两而行。斯时兵少,不守扬州。

    陈玉成攻破六合之后,忽言安省合急,黄梅、宿松、太湖、潜山、石牌、桐城、舒城一带,被老中堂统下帅臣李续宾攻破,一日五文前来告急,那陈玉成无心在下,当即扯兵上救。斯时陈玉成启奏天王调我同往,陈玉成先行扯兵上去,我随后而来,直由巢县而进。那时三河复守之将是吴定规所守,三河失过,然後天朝又复取回,前蓝成春之失三河,清军未守,复命吴定规为将。被李续宾逼困甚严。经成天豫陈玉成那时已封前军主将,领军由巢县到白石山金牛而进。包三河之后,断李续宾之后路,塞舒城之不通三河李营之救。斯时续宾见前军主将陈玉成之军屯扎金牛,次早续宾领精锐四更扑到主将营边。依续宾要黎明开仗,李家手将要五更开仗,续宾云:“陈玉成兵壮,恐战未成,各将岂不娱我之事?”是以五更未开战也;若依其手将五更开仗,陈玉成之兵而败定也。黎明之时,被季将攻陈将之寨,当被李将攻破,追陈将之兵过於金牛去矣,天当明,蒙雾甚大,皆闻人声,不知向处,那知陈玉成尚在李续宾之后,李将追赶陈将之上前,陈将在李将之后杀去,李将那时知道陈将由后杀来,复军回敌,己军自乱,死去千馀清兵。查白石山隔金牛廿五里,那时陈玉成奏调我住,天王封我为後军主将,随后而来。是早在白石山十馀里屯扎,我听闻金牛炮声不绝,知是开兵,我亲引本部人马,向三河边近而来,斯时正迷陈、李两军迎战,离李将营前七八里交锋,我军即至,陈玉成见我兵生力一壮,破李续宾阵门,阵脚一动,大败而逃,困李将於营中。那时清军外无求救,三河隔庐郡五六十里,庐郡又是陈玉成派吴如孝守把庐城,舒城李军又被陈军隔断,欲救不能,后李将见救不及,营又紧困,自缢而死。后将李将全军收集,多落在陈将营中,我营少有,那知湖南之人同军行到半路,不防提备,被湖南之人杀死陈将之军数十人,后陈将传令杀尽,落我营俱一而在,自此之后,各已陆续自逃。我与李将战平三河之后,当与陈玉成两路分行:陈玉成靠舒城而出大关,我由三河至庐江,到界河。斯时桐城被李将攻克,派将由此守把,我与陈玉成在桐邑吕亭驿会议分兵,陈将与曾帅李将人马战过,底细甚知,我未与战,其地又生,派我由孔城而进桐城斗铺,陈玉成由山边而进桐邑。西门清将出军与陈玉成见阵,我亦到场。清将分马步两边迎战,桐城清将不悉姓名。清军见三河失去李续宾之好将,各有忌意,少有战心,故而败也。当日败仗,我军越由西门扒城而入,我由斗铺而攻,当已夜矣,清军营寨是夜退逃,杀死不少,斯时收复桐城,当即息兵三日。那时安省己困,内外不通,自三河一战,桐城一战,安省之围自解。此是一解天京得浦口而通之道之二困京也。连向帅算来二解也。三河桐城之战,则皖围立解。

    那时陈玉成军由石牌而进宿松,其军乘胜,不知自忌,在宿松被会帅部下将盲马步打败,白退而回。陈将派其部下之将李四福领一军由青草塥进黄泥港,进石牌之上,去助宿松成功,到黄泥港被清军马军冲失一队,未及助宿松之力,不知宿松之败,两娱不成。陈玉成总欲得宿松,有安省之稳,心结实而图之。斯时我由潜山而进太湖,两处清兵自退,收得此二城,是陈玉成派将把守。陈玉成自宿松之败,仍回太湖,与我会议,其欲节节连进二郎河,屡议我不欲愿,其屡屡多言计恳,不得不由而从,当即分路进兵,上二郎河。会鲍军同多将军之兵一由二郎河而来,一由宿松而来,马步并进。陈玉成之军先败,其营概被鲍军所得,其被鲍军逼其上山,杀死数千天朝将士。独剩我扎大营六座未破,被困至夜,多鲍收军,我冲阵而出,是夜仍退回太湖,陈玉成亦至。那时陈玉成军屯太湖,其自回安省。我引军回巢县黄山屯扎,息养过年。多鲍二军,亦而息马养军。

    那时江浦是薛之元镇守,九年(咸丰九年,1859年)正月投降清朝,将浦城献降。此时李昭寿在滁州乌衣小店,连营接连江浦,浦口亦是率昭寿兵屯。此时又是为三困天京矣。那时我尚在黄山,救之不及,然後得悉江浦之变,赶下浦口,城内一片室城,城外有季昭寿之兵,不得已令将入屯浦口,暂通天京之路,所幸者那时有六合天长和州巢县无为之势。后经南岸张帅加兵来,两浦又被困紧。那时虽短京城些须之道,其实不由,然後不得已,追调前军主将陈玉成赶军下救,后而由庐郡梁园而至。那时六合亦有清朝之军数万围困六合。困六合清将姓朱,是广西人,张帅部下,发来六合。后前军主将先攻六合,头一战未成,然後将兵扯下扬州,声张困打扬郡,那时朱军屯在六合东门一带四十馀营,攻扬州过东门之后,是以分朱军兵势之计,复兵回袭朱军,战士调救扬州,被我复兵隔断,内无战兵,外救不能速至,后江南张帅分兵求救,在陵子口交锋,一战张军而败,是夜朱军尽退,六合之围而解,朱军失士甚多。后又同陈玉成引兵回浦口,将清朝周将困浦口五六十营攻破。自六合班师上浦,与清帅张国樑及其部将张玉良周姓等战,五六日大战,张国梁兵败,周将见主帅兵败,将士心寒,无有守战之心,中有大江之惧,将兵自畏,未有力敌之心,故而浦口清营不能守也。失去清营五六十个。退到河边,不能再退,其上有江浦未退,那时独通京之半边之路。此是四困京城之小解围也。

    自攻破浦口六合之后,曾帅大军又由黄梅、宿松而来,上路又来告急,前军主将扯兵上救,独我不能前去,要保浦口。後破两浦清营未尽,后又反生。我守浦口日久,又无军饷支兵,外又无救,南岸和张两帅之兵又雄,无兵与其见仗,营中所用火药炮子俱无,朝无住政之将,主又不问国事,一味靠天,军务政务不问,我在天朝责无法处。力守浦口,后又被见疑,云我有通投清朝之意,天京将我母妻押当,封江不准我之人马回京。那时李昭寿有信往来,被天王悉到,恐我有变,封我忠王,乐我之心,防我之变,我实不知内中提防我也。此时虽而受逼,我乃粤西之人,路隔千涯,而无门投处,我粤人未能散者,实无门可入,故而逼从。若曾中丞大人以及老中堂能以奏请圣上,肯赦此粤之人,甚为美甚。今我天王立国,其欲创立山河,非我知也。大清欲息烽烟,再望平定天下,收服人心之为首。我主实因德政未修,故而败亡。久知中堂恩惠,收齐作乱之人,免乱世问,百姓早日可安宁,清军将相早日解甲息军,满天同歌而颂赞,中堂中丞大人恩德巍峩,荃邦之幸也。语语直陈,实出我直心之意,蠢直如斯,非敢多言话辩,我是何人也,本朝英才遍地,非我军犯之昧言,久知中丞大人中堂息量,故而言及。我今临终之候,亦望世民早日平宁,闲言粗表,恳容见谅。

    今将我在浦口被逼之后,逐细陆续陈清。那时江浦尚是张帅之军屯困。我见时势甚不同,轻骑回京奏主。主又不从,当金殿与主辨白,问主:“留我镇浦口,尔外救应望何人?”将主国臣筹算与主周详算:前军主将陈玉成在潜太黄宿,被曾帅之兵敌,不能移动;韦志俊业投清朝;刘官芳、赖文鸿、古陆贤有其名未能为用;杨辅清为中军主将,在池郡、殷家汇、东流亦有会帅之军制战;左军主将李世贤已在南陵湾沚一带;京城四门俱被和张两军重困深壕,朝内积谷无多,主又不准我出,为外求救,我主意何为?与主力辨,当被严责一番,又无明断下诏,不问军情,一味靠天而已,别无多诏教臣。不得已后而再行强奏,定要出京。主见我无可而留,准我出京。当即将浦口军务概与黄子隆、陈赞明接镇,当即行军自浦口动身到芜湖,三、四日之间,浦口城外靠大江边营盘,概行被张帅之军攻破,九洑洲亦已失守。此时京城又困。此是五因京城矣。

    被和张两帅密密加营,深壕格深,合朝无计,京城困如铁桶一般。此时天朝气数未尽,不应绝命,人心再振,我在外四路通文,各而肯从我意,任我指陈。自困天京五次,皆苦我一人四筹解救,善心用意,和就外臣,我今日人人悉我忠王李秀成之名号,实在我舍散银钱,不计敌军将臣,与我对语,亦有厚待,民间苦难,我亦肯给资,故而外内大小,人人能认我李秀成者,因此之由也。非我有才,朝中非我之长,长者重用者,我天王是一重幼西王萧有和,第二重用王长兄供仁发、王次兄供达,第三重用于王洪仁谒闹仄滏饴盹裥栈菩眨谖逯赜糜⑼醭掠癯桑诹绞切愠梢病S⑼跛泪幔⑼踔陆挥胛椅N也还谇匚兀诔为楚,自尽一心。那时天京困紧,实实无计。十年正月初二日(咸丰十年正月初九日,1860年2月10日)由芜湖带领人马到南陵,过青弋江冯头,由宁国高桥而过水东。那时宁国清军防备我攻打宁城,其严备我到,谁知我由水东顺过宁国,两日两夜赶到广德州,当即攻破广德,留陈坤书、陈炳文在彼守把,我亲带部将谭绍光、陆顺德、吴定彩等,由广德动身到四安。四安有张国梁之军在此守把,是日到此,当即开兵,两家见阵,拼力来迎。此时张败阵,攻破其营,收四安,下虹星桥会家弟李世贤之队,并力计攻湖州。那时湖郡不欲人多,将此城交季世贤自攻,我扯本部人马,由庙西到武康,日夜下杭郡,那止有六七千之来,将杭州困其五门,三日三夜,攻由清波门而进。攻破杭州非是人力,实实天成,一千三百五十名先锋打破杭郡,并非人力之能也。杭民应难,劫数难逃,我非一心去打杭郡,见和张两帅困我主及我母亲在京,知和张两帅军饷俱出在苏杭、江西、福建、广东,此是出奇兵而制胜,扯动和张两帅江南之兵,我好复兵而回,解天京之谋,非有立心去打杭郡。打入城内,连战数日,满营未破。然后和张两帅派江南救兵来救杭郡,令张玉良统带到杭郡武林门,两家会话,知是江南和张之兵分势,中我之计。次日午时,将杭新制造旗帜以作疑兵,此是兵少退兵之计,不意张玉良果中我谋,退出一日一夜,未敢入城,我故而得退不碍。此时天朝未当灭绝,谋而即中。气数业已满登,谋而不中,以前至今,亦是此人任事,而令计不中而失京城,一是我主无福,清朝有福,会帅大人坚心耐苦,将士齐心,曾家亦有厚福,而辅清朝,得此城而威扬天下,实中堂之谋,九帅之算,将相用命,而成全功也。此段放下,再将杭郡退出来解京城之围,张、和兵败之情节,一一详呈,说清之後,再又说今失天京之情。此事十馀年之积聚,一段难以说清,陆续载记清明。

    自退出杭郡,由馀杭过临安,行天目山,出孝丰,到广德。那时我行前,张玉良之兵行後,其入杭城,兵取杭城民物,不肯追我。查广德到天京三百馀里,杭州至八九百里,弯弯曲曲,千里有馀,是以张玉良回救金陵不及,此解京围乃有天合,不然,亦不得难成此美事也。至杨辅清早日有文约其会战,救解京城,刘官芳赖文鸿古鸿贤通文亦至,侍王亦到,俱在建平大会,此是天机,即是四明山之会一样之情由。朝不该绝,是以而合天机。会议之後,当即分兵,杨辅清带领人马攻高淳、东壩,派李世贤攻溧阳。刘官芳亦至。此时处处成功,辅清更克溧水、秣陵关,侍王李世贤克得句容。我由赤沙山而来,一路我并未攻打城池,直到雄黄镇。那时张和两帅分将屯扎大营十馀个。斯时侍王亦到,大齐会战,与张帅之军两家立阵,两并交锋,自申至酉,张军大败,攻破雄黄镇清营,清兵畏忌,不敢交锋。次日进兵,由土山而来,辅王由秣陵关至南门,那英王陈玉成自潜太早亦扯兵下两浦。那时我与杨刘李等俱在南岸,英王是不约而来,知我兵到南岸,其由西梁山渡江,顺由江宁镇而来头关板桥善桥。那时军军俱而到步,我由尧化门而进,紫金山尾,陈坤书刘官芳由高桥门而来,侍王李世贤进北门洪山而至,辅王杨辅清由秣陵到南门雨花台,英王陈玉成由板桥善桥而进。和张两帅之兵,前不能救後,後不能救前,雄黄镇战败一仗,张玉良带江南精兵去救杭郡未回,被我军隔断於外。和张两帅之粮出在苏杭、福建、广东、江西等处,俱被隔断,营中无粮,那时天朝之兵又来,是以一鼓而解京围。此六解也。那时虽解京围,攻破和、张两帅营寨,未杀多人,俱行连夜全军退去,直下镇江丹阳屯扎。和张军死者三五千人,散者多也。散下苏常,和、张之兵陆路抢民间物件,众百姓怒之。此时我朝军威大振,何知有今日之难!

    六解京围之後,并非主计,实众臣愚忠而对天王。这班臣子本是忠直贤良,不幸未逢明主,屈误英雄,死去无数之好汉,误死世民,实出吾主之过,不问贤良而用,信臣不尊,我屡启本力谏,与主力辨世理,万不从容,故而今日之难。我自小为民不知,勇勇而来,情知此事者,能死亦不能为也。人无天理,非是人伦,骑在虎背,不得下骑,父母失散,非我之愿。主立山河,得永远之业,我为其将,随军许久,未乐半时,愁烦我有。在天朝害民害采者多,非我一人之爱主,权柄不归,何能治事?中堂中丞在外耳目深长,明才足过,盖世无双,谅可久悉矣,不待再 言。自六解京围之后,我主格外不由人奏,俱信天灵,诏言有天不有人也。斯时军威格胜,将士格多,缠身难谢,日缠日重,格难离身。自此六解京围,亦未降诏励奖战臣,并未诏外战臣见驾,朝臣亦是未然。我主不问政事,俱是叫臣认实天情,自然升平之句。今国破丧邦,被中丞大人之获,押在罪囚,尚未刑治,我闷闷於囚,我主势已如斯,不得不写呈中堂中丞之玉鉴,可悉我主欲立朝之来历,坏国根源诉清,万不隐避,件件载清。

    自六解京围之後,息兵三日。天王严诏下颁,令我领本部人马去取常、苏,限我一月肃清回奏。人生斯世,既为其用,不得不从,当排队伍择日行军,由丹阳进发,三日队到丹阳。张国梁兵屯邑,次日开兵,在丹大南门迎战,两日交锋,头一日胜负未分,次日一战,自辰至未,张军大败,死者万人,张帅死在丹邑南门河下,差官寻其尸首,用棺收埋在丹阳宝塔根下。两国交兵,各扶其主,生与其是英雄为敌,死不与其为仇,故代收埋之意也。此是恤英雄之心,非我与仇也。得丹阳之後,顺下常州。那时张帅之水旱俱败。丹阳直至常州城有苏州发来之众,并遇张玉良由杭郡回来之军,概屯常郡,大小营寨四十馀营。是日军到,次是开兵,两家会战,张军又败,其营尽破。金陵和张大营已失,外兵未有鬭战之心,俱未会战而逃,连攻数日,常郡自降。入城之时,郡内之人并未杀害,各畏威自投水死者亦有,克复随即安民,息兵两日,赶下无锡。常郡张玉良军屯无锡,何制台自行偷搬家春,下舟他逃,不知去向。大军下到无锡,张玉良已又安好营寨,四门稳扎。後又有镇守宜兴清将姓刘,是广西东乡人氏,是何职分,我不知,後其由宜兴两至无锡,助张玉良之战。其军坐舟由太湖而来,正到无锡之候,张军具我军迎战,两阵交锋,连战一日一夜,我见不得巳,张军败而复振,亦算清朝之好将,後我领我亲军护将由惠泉山而下,力攻西门,张军水旱大败,收克无锡城池,当即息士安民,暂息二日。那时和春自江南大营失利败军之後,和张两帅各走一方,张帅计屯丹邑,以保苏常之稳。和春独一人而下苏州,舟往浒墅关,後其听见副帅张国梁战死丹邑,和春在浒墅关自缢而亡。此段言尽,再将由无锡动马下苏州。克锡次日,行营而下苏郡,初到阊门,将分困各门,看阊门街方等村百姓多有来迎,街上铺店民房门首俱贴字样云:“同心杀尽张和两帅官兵”。民杀此宵兵者,因将丹阳之下到苏州,水陆民财,概被其兵抢掳,故恨而杀也。此段清白说完,又言收得苏州情节。自将苏城各门紧困,城内之兵因前锡常告急,其兵调尽来堵,城内无兵,後守城之兵,俱是金陵之兵退下,常无之兵退下所守,张玉良一人在内,馀清将自失金陵及丹常无邑等处,兵心寒忌畏威,外又有民家之逼,其见势不同,有李文炳、何信义、周五等献城来降,此等是广东之人。张玉良见兵势如此,带其川兵本部人马由盘门而出,上杭州,自行败退数百里,到杭不开城门,其有怒意,兵屯武林门外,与扰於民。那时省城守将两有怒意。白李文炳何信义等献苏城而降,我即引兵入城,收其部众五六万人。此也不怪,因金陵大败,失去许多城池,主帅又死,官兵无主,故而投也。此是天意,六因天京,尚而有救,七困败亡,此是大清之福,亦是中堂中丞大帅谋才福泽,无此不能。自我收得苏城,兵得五六万众,未杀一人,清朝文武候补大员无数,满将多员,俱未伤害,各欲回家,盘川无,我给其资,派册其住。非我参是好言,光我之薄面,皇天明照,不敢隐瞒,各散回家,亦有多回北京,满士谅有传声,必可悉也。复城之後,当即招民,苏民蛮恶,不服抚恤,每日每夜抢掳到我城边。我将欲出兵杀尽,我万不从,出示招抚,民俱不归,连乱十馀日,后见势不得已,克城未得安民,后我亲身带数十舟双直人民间乡内。四处子民,手执器械,将我一人困在於内,随住文武人人失色。我舍死一命来抚苏民,矛枪指我杀命,我并不回手,将理说由,民心顺服,各方息手,将器械收。三日将元和之民先抚,自举安起,七日将元和、吴县、长洲、安靖平服,以近及还,县县皆从,不战自抚,是以苏、常之民节归顺。

    那时张玉良兵退杭郡,我顺追而得嘉兴。自得嘉兴之後,当停兵安民,俱未征战。后张玉良在杭郡将兵养盛,队伍整好,进兵来攻嘉兴。嘉兴守将是求天义陈坤书、朗天义陈炳文守把。张玉良带大小军营四十馀个,将嘉南两门困紧,攻倒嘉郡城池,幸将兵合力,不然,嘉郡早失矣。此时嘉兴合急到苏省,谁知青浦县被洋鬼领薛抚台之银来攻青浦。该县守将周文嘉堵守,幸此将可嘉,不然,青浦失矣。该周文嘉告急甚紧,不得己,六月中旬由省带领人马先救青浦,是日由省开舟,次日到步,当即开兵。洋鬼出兵迦战,两阵交锋,自辰至午,鬼军大败,杀死鬼兵六七百人,得其洋枪二千馀条,得其大炮十馀条,得洋庄一百馀口,得其舟只数百馀条,当解青浦之困,顺流破得松江,直引兵去攻上海。斯时有上海夷人来引,外又有汉兵内通,故而往也。军到徐家汇,隔上海十八里屯扎。谁在离上海九里处所扎有清朝营寨四个。那时我部将蔡元隆、郜永宽提队,是日明天光耀,天上四面无云,出兵到九里桥地方,与清将会战。他见军到,他已别逃,弃营不守。正当用力进兵,上海内又谨备恭迎接我,忽然明天暗雨,风雷振动,大风大雨,兵马不能起身,立却不住,後未进兵。后洋鬼及清兵恭迎未见我到,薛抚台是夜悉知有通情,复印加银和於洋鬼,请得一、二千鬼子而守此城。清军通我未成,此事未举,这班人马概被抚台杀之。其事不成,在徐家汇红毛礼拜堂暂屯数日。後嘉兴告急到来,不得已移军由松江浦邑而回。由关王庙到嘉善平湖,此两处有清军守把,一战而破两城,攻破之后,顺至嘉兴,解嘉兴之困。是日到来上城观阵,观清军动静如何。次日开兵,连战五日,分一军上石门,断张玉良浙江来之路道。苏杭水地,有军此屯,万不能行,四方皆水,无有别路他行,是以张军见兵困断其后,其队大小将兵俱献营来降,独张玉良见阵交锋,其馀尽降。故张玉良不敢再战,亦自逃回杭州。

    解围定叠,我亦班师回省息兵。此时七八月之间,以省近之民,亦有安好,亦有未安好,外尚有难民,当即发粮发饷以救其寒,各门外百姓无本为业,亦计给其资,发去铜钱十万馀串,难民每日施粥饭救人。苏州百姓应纳粮税并未足收,田亩亦是听其造纳,并不深追,是以苏省百姓之念我也。统下部伍,贤愚不一,我不敢包含,谅世间能有耳目,不待多言。我身视天朝,自随至今,受其恩重,而何别乎。我天朝关国之时,人心个个肯愿。洪姓一人,由广东花县而上广西,一千馀里,非我众人,人能悉他乎?其一人欲图立国,何肯先教於人乎?此是天机,升平日久,应出此人。集传许多乱星下降,乱及凡间。我今被获,何悉今日之由,能早知有此难,而可早避,在家为民,何知前世之事,知者谁从?到此为官,军机在手,习久而知。知者避而不及,故巷今日之殃。我亦无怨,皆是自为,非人累我。先忠於秦,亦丈夫信义,楚肯容人,亦而死报。收复部军,而酣高厚,馀兵不乱四方,民而安泰。一占清帝之恩,二占中堂、中丞之德,万世威名,自古及今,观前览後,客人而定天下,皆大义智广而成显於今日也,亦是争国之成。我生而本无才略,秉直心愿,见义而从,别无他也。我□一心为我天王,故而今日父母妻儿失散,不忠早亦他随。虽有他意,无有招引之门,故而丧至此也。见中堂、中丞大人量广,故而直表真情,我肯与中堂、中丞出力,凡是天国之人,无不收服。中堂、中丞大人欲除我患,代收齐此人回来,雨际亦是是好事。我丧国亡,收齐此众,免乱世民,平我之心而为百姓,得中堂、中丞相将免劳,免费国之财货。此是被获,承恩厚待,直心直说,并非而有别意,恳请揣之纸详,便知的实。我说我非我不忠,国亡而言真语,尽表周详,容与不容,皆由中堂、中丞之玉鉴。非我强要而能乎!不过见待人之深厚,自愿直详。此段放下,再说苏州及今结尾情由。

    解嘉郡围之后,回省正是八月中旬,天王严诏颁到,命我上由,推我领军而去扫北去。那时亦无良计,正逢有江西德安县以及随州、义宁、武宁、大冶、兴国、蕲水、蕲州、武昌、江夏、金牛、安蒲圻、嘉鱼、通山、通城等处有起义头四十馀名。此等名姓,日久未及记订,恳免追。具禀差使到苏,恭呈降表投军,是以将此情由,具本奏复,云我招集此等之人数十万,再行遵诏扫北等回。虽回如是,主本不从,我强为而止。当即派军选将而行,将苏省军民之务,交与陈坤书接任,军民安妥,一一交清。举兵由苏动身到京,将来情启奏,不欲扫北。我主义怒,责罚难堪。此时亦无法处,管主从与不从,我在苏肯应江西湖北肯降之义民,应肯前往接应,故而逆主之命,信友之情,从师而上江西、湖北。

    在京时,当与合朝文武在我府会集,声言:众位王兄王弟,凡有金银,概行要买多米粮,切勿存留银两,买粮为首切等叙云云。今收得苏常,下无再困,上困而来,利害难当。前因是六困,乃和张之帅,七困定是曾帅,利害而来,此军有中堂之善算愿为,统下将言之用命,湖南军能受苦坚心,此军常胜,未见败过,若来困者必严。若皖省可保尚未为憂,如皖省不固,京城不保,各速买粮。我奏主亦然如是。主责我曰:“尔怕死,朕天生真命主,不用兵而定太平一统!”我尚有何言也!无言退步,自叹言曰:“教蒙得恩、林绍璋、李春发首坚江东门雨花台营寨为首,各要买粮,我这出京四百馀日,方见我信。”合城文武遵我之言,果买米粮。那时洪姓出令,某欲买粮者非我供之票不能,要票出东者亦要银买方得,票行无钱,不能发票也,得票买粮回者重税,是以各不肯买粮入京,故积今日之患,国破,实洪姓之自害此也。此事不提。

    当即行军扯由太平芜湖繁昌而进,上石埭,到黟县,遇鲍军仓战,头一日我军取胜,次日鲍军取胜,杀我官军数百馀人。此由羊栈岭过,是欲由黟县出休宁县,因与鲍军战败,其兵屯黟县,中堂大军重屯祁门。此处俱是山高路小,一塞不能别行,我非是欲争此处,实上湖北招兵,因湖北等县起义之人约我前去,不失其信,而图此事也。当即改道,不由黟县,由箬岭到徽州,过屯溪,上婺源,到常山县过年。十一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正初一,由常山动马,上玉山广信河口而行,到建昌屯扎,攻打甘馀日未下,外清军来救,是冲天炮李金暘带兵,当与其战,其兵与我兵并不交锋,二家和战,其兵少,我兵多,故而和战之故也。后将建昌之军撤退,由抚州(浒)湾上宜黄,到樟树新淦一带屯扎,计欲过江。斯时水涨满川,对河团练自丰城那河边屯到吉安之上。那时亦不能退,亦不得进,又无舟只,大江中有清军炮舟,连在新淦屯扎数日。不意河水已自退乾到底,与我兵过河,此时天意所就,非我之能。过到吉安而上瑞州,此州本不欲扎,此处百姓坚留,是将瑞州所属各县屯扎安民。义宁武宁一带,湖北各县俱已兵屯,一面安民,一面将湖北兴国、大冶、武昌、江夏、通山、通城、嘉鱼、蒲圻 一带具禀来降之人招齐,大概三十万之数。后鲍军由宿松扯上到黄州府,湖北胡巡抚兵亦来,离金牛宝安二三十里。那时正逢六月之中,所招之兵,俱未经战,是以未敢与鲍军开兵。那时家弟李世贤亦由徽州而到景德乐平一带,与左宗棠而敌。侍王李世贤在景德战胜,到乐平一败,失去官军万馀。黄文金、胡鼎文、李还继由东流建德、饶州一带,与中堂部将临敌所制,未与李世贤之相应;刘官芳、古隆贤、赖文鸿这支人马在后,再由羊栈岭而来,祁门有中堂在此屯扎,后刘官芳之兵亦被中堂之兵打破,胡鼎文中炮身死,其军不能全力,此军亦被中堂之兵制战,不能为事。家弟李世贤乐平一败,退由河口而下常山。中堂在祁门,被天朝之兵围屯,此非中堂不可,别人祁门不能屯稳也。此亦是清朝之福、中堂之福,不然四方皆兵,其不美事,今事已过,良可佩服也。此段说过,再将自湖北凑下台章。中堂惠览。

    我自在金牛保安招得新兵,不与鲍、胡军战,一因兵新,二因接李世贤来报云乐平之败,赶我复回。那时曾九帅又困安省,英王陈玉成解救不能,又调黄文金回来助救皖省,刘官芳被中堂部将战败而回,是以当即将湖北等县全军尽行同日收兵赶下,以接护李世贤之军,一由义宁州而回,一由武宁而回,一由遂安而回,俱到瑞州齐集。那时安义奉新新昌一带百姓作怪,抢我由瑞州上下解运军饷,後将此经过而问其罪,杀其为首二十馀人,此事办清,全军篇地而下,瑞州等县亦是撤退尽。先有冲天炮李金暘带有清兵十馀营屯扎阴岗岭,与我部将谭绍光、蔡元隆、郜永宽等迎战。两军对阵,李金阳兵败,其将溉已被擒,全军失败,拿其到步,见是勇将有名之人,心内痛惜英雄,故未杀害,当问其来情肯降否,他云被擒之将不得愿而回我也。后见其语未有从心,仍然礼待,并未锁押,悉听其由,过了数日,发盘川银六十馀两,其不受而去江西,後闻被杀。此人不是肯降天 朝,实是被擒无奈,因惜好汉,故而放回,至其手下部将六、七员亦已回去。此人杀之好惜,不是降我也。自湖北回来到瑞州等县,向临江而来,过樟树,大队过齐,宗弟李恺运、李恺顺二人由樟树那边河边而下。那时知家弟李世贤尚在乐平,不知其退下常山,是以由那樟树那边河而下,河中有木簰而行,欲相下到江西会队。后家弟由那边河下,忽遇中堂派令鲍超一军亦到,在丰城对面扎廿馀座,中隔一山,我并未悉有中堂派有此军而来,家弟在高山一望,见鲍军多,当而未进,陆续退军,全军退尽,行而不及。鲍军后追来,我军过尽,到有一小河,前此河是我军搭桥,后不知百姓撤开,到此无桥可过,後又有追兵,我兵游水而过,将已过齐,鲍军亦到,此时伤官兵数十名,仍回樟树。次日连起大风,舟不能动,连吹四五日大风,鲍军不得过来,我已行去三四日远矣。过了抚州浒湾,方知李世贤下常山,当息兵三日,而下河口。即见童容海由广西而回,得其甘馀万,顺下浙江。

    当即分队,李世贤攻打金华、汤溪等处。严州各城攻破之後,又议分兵。我领新招将士及童容海全军而下浙江,派李世贤打温台处州宁波等处。我派军去破绍兴各县,军到处所,俱是自降献城。独浦江县有张玉良提战,数日交锋,张军即败,侍王收克浦江,即到宁波矣。斯时正逢九月而到浙江,军由富阳而破馀杭,到盐岭铺,至姑唐屯扎,离城三四里之情形,安寨分军派将,按门攻打。光将浙江外之府县分军据净,严州有梯王练业坤守把,龙游有王宗李尚阳把守,衢郡清兵未下,金华有李世贤亲军部将周连得,蘭溪、汤溪是广东之兵守把。此等害民之贼。李世贤领军由金华去取温州,收得温州而到处郡,即克台州,皆李世贤之取。打宁波,亦李世贤之将,是戴王黄呈忠、首王范汝增前往。收克宁波之来情,实是宁波洋鬼之通诱,军离空城十里屯扎。宁郡鬼之头目到营求宽屯五日,候其将宁城内洋行什物运出城齐,然后我军方进。求限五日,戴王不准。其三日,将其洋行运净,其亦已愿。在外屯军所食之粮米,皆洋鬼以及四民公应。第四日移军入城。当即安民。洋鬼带戴王去取海门厅镇海县者,皆洋鬼而助舟双,取得两处,分军镇守,仍回宁郡。此事说之不尽,在後陆续补清。收绍兴一军是来王陆顺德领军前去收复,萧山亦是其收。收绍兴之情节非是战成,实绍兴清将献城自降,此城高而濠阔,四面皆水,来者进兵者是军边之路,此城不是自降,不能收复也。收复绍兴,萧山亦自献降,此时当即来王陆顺德出示安民,浙省自孤。武康德清亦是天朝兵把守,孝丰广德四安安古,县县如是。高淳东坝我亦有军屯,溧阳、常州、苏州、嘉兴、石门亦是兵屯。湖州虽有赵景贤祀守,无兵来救杭城,至海宁州及海盐县虽是清军把守,我军一到,海宁州守将张威邦献城而降,海盐县官亦自献城自降。杭省孤立,外府县概行收复,又未有救兵,四门被我紧困,此是二破杭州。外救独有张玉良一军,由候潮门水道而来,那时我军已重屯凤山门,离候潮门二三里之远,见张玉良兵到,出军拦扎,绝断杭城,内外不通,内外夹战未下,城内无粮,民亦无食,军民之心甚乱。那杭郡巡抚王有龄甚得军民之心,甚为坚守。我困城之时,射谕入城,分军民满汉,分别言语,顺言而化,肯降者郎可,不肯降者不足为要。浙江瑞将军带领满众,我亦愿放。我围城七日之前,具本懇我王,准赦满军回国,文由浙江来往二十馀日,御批未及下来,我先破大城,破入大城四日,尚未攻其满城,尊等御诏下赦。一面与瑞将军和议,云愿放其全军回家,其总未信。我奏准天王,御诏降下,准赦满人,其亦不信,开枪打死我兵千百馀人,然後攻其内城,各男女投水死者有之,被获者有之,后瑞将军及都统之死,当即差员在河下寻其尸首,用棺木埋之。其本不信我奏,准放其回国,不欲加害,我亦射谕入城,城内军民可悉,我云:“尔奉尔主之命镇守杭城,我奉我主之命来取,各扶其主,尔我不得不由,言和成事,免伤男女大小性命之意。愿给舟只,尔有金银,并而带去,如无,愿给助资,送到镇江而止。其实不从。从者,放满人定也。满洲之人过我大国为帝,此是天命而来,非而自成,满待汉人其情本童,令各扶一君,两不得已,存我之心而为此事也。”被获满洲兵将,当即传令诸军,各获有满人落在营中者不准杀害,私杀害者赔命;各愿投营者即在营中,不愿者准其回国,给资其往。後有满官大胆者,即到府与我谈及,给费回家;为兵胆小者,各自夜逃自去亦有:落在营中者,与营官日久,两家相好,营官自行给费放者亦多。此之为非我虚言,杭省军民可悉,谅满洲人众,必有知情,在省候补候任清官无数,业亦给费其回,苏州前日亦是如是。至困杭州之时,每日与王有龄兵战,那时其内无粮,民亦无食,兵将饿倒,不能为战,王有龄亦是无法。外战张玉良一人况文榜而已,屡战不能见效,内攻不杲,实实无由。王有龄与其师爷计及:“托信与忠王,叫忠王其免害杭城军民。”师爷回言:“大人此信何写,两国交兵,何以称呼?称其不好,其重害尔民,称得其好,皇上罪尔投他。”其师爷之语,王有龄无言可对,捶心而叹:“不必写文,杭城不能保守定也。坐在天堂,等忠王入城,视忠王何等之人,见其人而死。”其师爷回言曰:“此人入来,万不与尔死。”后而无法,我官兵四面越城,一踊而进。我亲自上城,抢得一骑,单人直冲到王有龄衙内寻取此人,入屋四寻不见,寻到其後花园,见其吊死,当令亲兵放下,其已死矣。後抬其到大堂,摆与众视是否,叫其部下之人来认不差,后而用棺木载之,将其衣帽朝服一应归还,放其木内,令其部将亲白看守於他,次日,当即调其部下之员到堂,当众明宣,各肯从军者即从,不从者皆由自便。其亲兵俱是福建人众,馀军两湖者多,俱而尽赦,亦有肯从,亦有不从。从者在营入部,不从者各任回乡。各有金银什物,不准兵拦,仍言其带。后将王有龄之尸首,在其亲兵之内,点足五百人,送其棺木,由省动身,给舟十五条,费银参仟两,路凭一纸,送其回乡。各扶其主,各有一忠,念其忠志之故,惜看英才义士,故用此心。生各扶其主,两家为敌,死不与其为仇,此出我之心愿息,不忍加刑,故而为此也。其中尚有米兴朝林福祥两人,外有麟趾一人亦是杭省布政司之职,到省尚未接任,原任仍是林福祥。此等亦然被获,我亦不杀,礼而待之,又未锁押,落在书房,与我文官闲叙。夜静,我与米林谈及世情,后并将林福祥家小儿子一并寻回,交还林福祥,将米兴朝之马匹亦寻见付交,後米兴朝将其之马送与我部将汪安钧。麟趾乃是满人,心中自畏,次夜私逃,并不追赶。然後过了十馀日,林、米二人欲去,不愿在营,即而备舟只各一条,由杭州到上海,各给银三百两,后其两人不敢要,各领百两。临行各具一信与我辞行,云:“今世不能为友补报,来世不忘。”并云:“尔忠王本事出色,未遇明君,好惜!好惜!”等语之文,辞行而去。




    此时十一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十一二月之候,雨雪交加,不能行动,苏杭河小水浅,下雪冰冻,不能行舟。此时在苏省,住十日有馀,而方启行。斯时将杭省各清将应从不从,安排定叠,即将省内难民一一安抚。在城饿死者发薄板棺木万有馀个,费去棺木钱财二万馀千,难民无食,即到嘉兴载米万担,载钱二十万千来杭,将此米粮发救穷人,各贫户无本资生,借其本而救其生,不要其利,六个月将本缴还,粮米发救其生,不要其还。四只个月之内,将杭省一并妥周,此时十一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末矣。十二月回苏,三十(同治正月十一日,1862年2月9日)过年。

    那时收得抗省,安省被九帅之兵克复,合城饿死,而失皖城。此是英王之军在省,被九帅之兵深濠高垒困之,省城内外不通,英王来救不得。後靠湖边九帅退让己营,此是九帅留其退省生路之恩。不意英王陈玉成不退,将石牌及省近之民粮运入省。九帅见其未退,仍将军兵复扎此湖边,此又困实省城,英王见势不得已,内守将叶芸来张朝爵心有忌意,英王心惊,解救未果,后将我部将三人调一人入省助守。此将是我名下,我上湖北,留其保固六合天长,此二县是我兵守把,故在苏州派来吴定彩黄金爱朱兴隆三将,保天六之备,後安省告急,英王奏调其住。後省城曾九帅官兵困后,选吴定彩带部军千馀人入省助叶张守省之助。后英王同刘瑲林计保集资关,是英王再欲班动大军来救。那时章王林绍璋辅王杨辅清堵干黄文金愿王吴如孝,俱在桐城,有信至集贤关,云奉诏来前来助救安省。斯时我正在兴国州,得悉英王如此如此而为,悉其省不能保也。英王留下刘瑲林、李四福守集贤关之营,英王连夜由集贤关动身而到桐城,将我部将黄金爱令其把尾而到桐城,谁知被钓铺、青草塥、黄泥岗等处清军知悉,被多将军埋伏拦杀其军。英王全军过尽,黄金爱押尾,被多将军伏兵拦杀,死者千馀人,将黄金爱困下田垌水中,死者皆我部下之人。黄金爱至晚,带数百人由水中冲出。多将军兵见其死势甚猛,各宜让路,该虽到桐城。後英王又亲自回京求主发救。那知集贤关被会中堂发鲍超一军前来,将集贤关刘琐林李四福之营困打,连打未下。後鲍军将营寨扎好,又作长濠,每日出兵攻打,营中又无火药炮子,粮米亦无,官兵日夜防战,兵困苦多,後被鲍军攻破,刘瑲林李四福俱是阵死,全军俱没。後而无法,英王与辅王、堵王黄文金等再复来救安省。斯时九帅又再将皖围困之,濠格而深垒,屡战不成。此时省城边菱湖,又被九帅挖塘堤放炮而入拦隔,偷信难通。那时英王陈玉成、辅王杨辅清、堵王黄文金在外,九帅兵隔於内,城内无粮,後被九帅攻破,叶芸来逼死於内,张朝爵坐舟逃生,吴定彩入城助守,全军俱没末,死於大江之中,此城尽没,未漏馀人,苦而可叹!那时英王在外,见省失守,扯兵由石牌而上,黄宿之兵尽退上野鸡河,欲上德安襄阳一带招兵,不意将兵不肯前去。那时兵不由将,连夜各扯队由六安而下庐州,英王见势不得已,亦是随回,转到庐城,尔言我语,各又一心。英王见势如此,主又严责,革其职权,心烦意乱,愿老於庐城,故未他去,坐守庐城,愚忠於国。後多帅发兵而来因,被逼不堪,又无粮草,久守不能,将兵之心已有乱意,故未稳坚而失庐郡,失将失兵,无计可施,而逃寿春。後苗沛霖反心获捉,送解清营是以而亡,此之为也。自英王死後,其部将悉归我掌,见势不能,过南不得,後调陈得才来到苏省,当面订分,令其上去招足人马,廿四个月回来解救京城。议定。今许久尚未回来,虽然疏疏有信回报,来往甚难通信,故而今日之误事也。

    此段说过,再将十一年(咸丰十一年,1861年)克浙江之後,十三年(同治二年,1863年)回转苏州。那时我上江西湖北招兵之时,将苏州、浙江嘉兴军务民务妥交陈坤书,我方而去。後十二年(同恰元年,1862年)回到苏省,民已失散,房屋被拆不堪,良民流涕来禀。那时陈坤书自愧对我不能,我由杭州回到嘉兴,其苏州业带白队逃上常州,将常州自霸,使钱而买作护王。此人是我部将,因其乱苏州百姓,忌我治其之罪,故而买此王而拒我也。白收浙省以来,以及英王之队归我之用,黄文金刘官芳後入我辖,天王见我兵多将来,忌我私心,内有佞臣之弄,封陈坤书为王,分制我势。我部下之将,见此各心不忿,积恨於心。那时主见我部辖百馀万众,而何不忌我乎!苏省之民,又被陈坤书扰坏,後我回省,贴出为民之钱米,用去甚多,各铺户穷家不能度日者,具<俱>给木钱,田家未种,速令开耕,发本其用,苦种之家,无不发粮。当三月之後,我在省时,斯民概安,仍然照旧,发米二万馀担,发钱十万馀千,发此钱米之後,百姓安居乐业。後丰足之时,各民愿仍将此本归还,我并不追问,其自肯还我也。后又将郡县百姓民粮、各卡关之税轻收,以酬民苦。後见京中之事,日日变故日日变动不同,屡具本奏,主更不从奏,越奏越怒,又逢佞臣弄章。我见屡奏不从,我心亦有不说之意,君臣各有私怒之心,越是明奏,天王越更不信,俱将天话逼来,降我之职,暗中密革我权。我手下部将见此,其心不服,未有战心,各筹一路,乱政乱规者。主见我兵权重大,总计分割我权。童容海乃我部将,一片之心为我,後被谗惑,而背我逃,此是王次兄之弄奏,欲归其辖,暗放谣言,童容海他心者,因此之由也。

    我十二年(同治元年,1862年)在省,住有四月之久,然後有巡抚李鸿章到上海接薛巡抚之任,招集洋鬼与我交兵。李巡抚有上海正关,税重钱多,故招鬼兵与我交战。其发兵来破我嘉定青浦,逼我太仓昆山等县,告急前来,此正是十二年(同治元年1862年)四五月之间,见势甚大,逼不得已,调选精锐万徐人亲领前去。此鬼兵攻城,其力甚足,嘉定青浦到省一百馀里,其攻城尔外无救五六时辰,其定成功也。其炮利害,百发百中,打坏我之城他,打平城他,洋枪炮连响,一踊直入,是以我救不及。接到惊报,当即启兵,救之不及,失去二城。该鬼兵即到太仓即而攻打,外有汉军而来助其之战。打入城者,鬼把城门。凡见清官兵,不准自取一物,大小男女任其带尽,清官兵不敢与言。若尔清朝官兵多言者,不计尔官职大小,乱打不饶。至我天王不肯用鬼兵者,因此之由也。有一千之鬼,要压制我万之人,何人肯服,故未用他也。那时鬼兵已至太仓开仗,我亦到来,外有清兵万馀众,鬼兵三四千人,清兵自松江、泗泾、青浦、嘉定、宝山、上海连来大小营寨一百馀座,城城俱有鬼兵守把。我到太仓,当与其见仗,两边立阵迎战,自辰至午,胜负未分,两家受伤千馀士卒。次早又立阵於东门,开兵大战,辰至巳,力破鬼阵,当斩数百,追其下水死者千馀,当破清营三十馀座,得其大炮洋枪不计其数。次早行军,即追其尾,困其嘉定城中之鬼未得出来。上海来救之鬼是广东调来之鬼,立即来救嘉定,这城鬼于由南翔而来,当与迎战,两阵并交,连战三日,俱是和战,两家伤二三千人,那时见不得。飞调听王陈炳文带万馀来到,当即再与交锋,一战鬼兵大败,又靳千馀。其救嘉定未得,其追逃被我追杀其大半,克复定城,派官把守,即下青浦。又将青浦鬼兵困稳,外又有松江洋鬼及省再调来救青浦县,用火舟而来解救,此之天意从事。我早架大炮等他,此正火舟来之候,不意我亦关炮打他,初一炮正中其舟,其火舟烧起,其救未由,青浦城鬼兵自行退去,自惊下水而亡数百馀鬼子。下路地方,动步皆水,实实难行,有警急之事,错步性命难全,是以鬼兵惊退下水而亡,因此之来由也。收得青浦之後,顺攻泗泾之营十馀个,自泗泾至下到松江以及太仓而来,大小营寨一百三十馀营概行攻破,松江城外之营亦已攻关,独松江一孤城城内是鬼子所守。次日又有上海求救之鬼,用舟装洋药洋炮千馀条而来,经我官兵出队与其迎战,鬼败我胜,将其火药、洋炮、枪为我所有。那时洋鬼并不敢与我见仗,战其即败。将松江困紧。正当成功之时,曾帅之军已由上下,破我芜湖、巢县无为运漕东西梁山、太平关一带,和州亦然,有如破竹之声,而至金陵,逼近京都。

    那时天王一日三道差盲捧认到松江追我,诏甚严,何人敢违!不得已,将松江兵退回。未攻此郡因严诏之逼。然后转苏州,与众将从长计议,万难周全,知曾帅之军由上而下,利在水军,我劳共逸,水道难争,其军常胜,其势甚雄,不欲与战。我总是解粮多多回京,将省府财物、米粮、火药、炮火俱解回京,待廿四个月之后,再与其战,解京围,其兵久而必口,无斗战之心,然後再与其战等议真情。知曾帅之兵,仞来之势,锐精之雄,这鼓气壮,我不肯来争。正当议楚,应欲举行,天王又差官捧诏来催,诏云:“三诏追救京城,何不启队发行?尔意欲何为?尔身受重任,而知朕法否?若不遵诏,国法难容!仰莫仕睽专催起马,启奏朕知。”诏逼如此,不得不行,是以计议,调抽兵马起队前来。主逼如此,无心在扬,苏、杭之事,概交各将任,我少管理,连母亲以及家眷概交与主为信,表我愚忠。

    纸尽情长,言不了完,烦列位师爷交簿一本,交好笔一技,此笔破坏了,今将三万七八千字矣,笔坏不能,烦各位师爷转禀老中堂及中丞夫人宽限,我亦赶写。业今前部已呈,而今由此凑上合章,恐有言语在昨日所呈之部,语句两不合章,烦各师爷劳心,将前部鉴对,凑合成全,好呈中堂玉鉴,中丞大人惠览,恐有违忌字样,亦烦改除。成自幼本未读书,认字不周,不知忌避。现今所呈之前後,不过在国日久而知,成生之在世,见过而知,不知不及:今呈前后之大概,记得而陈,自成知情之事,俱一全登,少何失漏,不知者不便及也。此之言语,是我秉直之心,应言之事,不问自详,今自愿所呈此书,宾见中堂之恩情义厚,中丞恩客,佩服良谋,我深足愿。所作之书供,定由列位师爷手过,恐有违犯字样,是烦劳清心改除可也。今凑前部入写。

    自奉严诏,不能再辞之後,计议抽调各处官兵,择日起马,主逼甚严,我亦无心在世,不过见我母六旬,育我之大,是以曲而就之。见势如此,亦知不能久图,主不修德政,尽我人生一世之愚忠对天。后将苏杭军务溉交各将管理,然後连我母亲以及家春一并回京,交主为质,才表我之愚忠。所交合家与主为质,因其降诏,命其亲使捧诏前来,面责云我之不忠,云我有自图之意,朝臣恸我,不得不从。一朝之大,亦有好友,亦有不情,人心是肉,劝化多言,而心自遂。心虽不欲佐理,国中之将兵是我多,牵牵缠缠,不能离身,朝内人人之仰望,不得不由。不理三日政事,不开三日府门,合朝文武,男妇来求,因何而止,免于主并不问我事。我为者实因信义而为。然後八月中旬,由省动身,过溧阳,到东坝齐兵,直下溧水,向秣陵关而来雨花台,一由板桥善桥而来,围攻九帅营寨。困攻三四十日,连攻未下。九帅节节严,营濠深垒,木椿叠叠层层,亦是甲兵之利,营规分明,是以连攻数十日未能成效者,因此之由也。然後,亦因八月而来,各未带冬衣,九十月正逢天冷,兵又无粮,未能成事者此也。

    自攻未下,我主严责革爵,调我当殿明责,即饬我进兵北行,不得不由,从雪而住。自过北之後,大江两隔不通,杭苏之将兵,任其自行,调用部将,不得不从,首下各将,任王次兄洪仁达乱为。我在江北,收得两浦,收克为我通江北之道,顺由和州而行。斯时先年先发部将而去,我是後来由含山和州巢县而来。此处百姓被劫为难,当令手下属员汪宏建带银两买粮买谷种而救於民,兵由巢县进发,到石涧铺偶遇中堂发来人马,安扎营垒十余个,当即排阵迎战。此不出军,专守为稳,以逸代劳,攻数日未下。天连降大雨不息,官兵困苦,病者甚多,一夜至天明,合馆病倒,见势为难,攻又不下,战又不成,思无法处,清军又不出战,总以严守为强,後外救兵又至,我军病者又多,无兵可用。後扯兵由庐江而上舒城,到六安州。在庐江与清军见阵,两下交锋,清军败阵,追到城边,斯城严闭。次日行兵赶到六安,正逢青黄不接,那时想去会陈得才之军,此地无粮,不能速去,不得不由迎军返辔,由寿春边近而回。此地正无粮,被苗沛霖之兵久害,民家苦於万分,官兵又未得食,饿死多多,食草充饥,如何为力!转到天长等处;正逢九帅破我雨花台。巢县是洪春元镇守,披中堂派鲍超军一路攻破,败至和州,军民四乱,雨花台又失,京内惊慌。那时天王差官捧诏诏我回京,当即引军回转。斯时正逢大江水涨,路这口水冲崩,无处行走。那时和州又败,江浦失守,官兵纷乱。然後将舟只先渡将盲战兵马匹过江,将已过尽,尚有老小以及不肯上舟马匹落在江边。此九洑洲又被水没,官兵无栖身,有米无柴煮食,饿死甚多。正逢九帅发水军前来攻打,下关不备,被九帅攻去,失此之营,九洑洲即而退守,余有未过来之兵存亡未悉。自此回来,九帅克我雨花台,营垒扎坚,不能再复,兵又无粮,扎脚不住,自散下苏州浙江,此举前後失去战士数万余人,因我一人之失锐,而国之危也。

    苏杭之误事,洋鬼作怪,领季抚台之赏,攻我各路城池,攻克苏州等县,非算李鸿章本事,实得洋鬼之能。其将上海正税招用其力,该鬼见银亡命。然後鬼兵及李抚台见我未在省城,是以而顺势攻之。若我不来京者,不过北者,其万不能攻我城池也。此是十三年十一月矣。因此来京过北之由,此之大势启奏主。大势情由启主云:“京城不能保守,会帅兵困甚严,濠深垒固,内无粮草,外救不来,让城别走。”那时天王义怒,严责难当,不得已跪上复行再奏:“若不依从,合城性命定不能保了。九帅得尔雨花台,绝尔南门之道,门口不能尔行,得尔江东桥,绝尔西门不能为用出入!得尔七瓮桥,今在东门外安寨,深作长壕;下关严屯,粮道绝门。京中人心不固,老少者多,战兵无有,惧是朝官,文者多,老者多,小者多,妇女者多,食饭者多,费粮费饷者多。若不依臣所奏,灭绝定也!”奏完,天王又再严责云:“我朕奉上帝圣旨、天兄耶稣圣旨下凡,作天下万国独一真主,何惧之有!不用尔奏,政事不用尔理,尔欲出外去,欲在京,任由於尔。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尔说无兵,朕之天兵多过於水,何惧曾口者乎!尔怕死,便是会死。政事不与尔干,王次兄勇王执掌,幼西王出令,有不遵幼西王令者合朝诛之。”严责如此,那时我在殿前求天王将一刀杀我,免我日後受刑,“为主臣子,未闲半刻,今国之事放奏,主责如斯,愿死在殿前,尽心酚尔!”如此奏启奏,主万不从,含泪而出朝门,合朝众臣前来善劝。次日,天王其知自过,赐下龙袍,以安我心。此番死,实因我母之念,实非为主之为。自此之後,住京一月之余。十四年新正,欲出京去。那时主怕我出京,城内人心不稳,朝臣苦留,全朝弟妹闻我出京,合城男女流涕呼留,我心自愿,故未启行。我今之祸,因母及不从我奏,一味蛮为,云称:“有天所定,不必尔算,遵朕旨过北,接陈得才之军,收平北岸,启奏朕闻。”启奏不入,实佞臣之所由惑主而行,忌我之势,密中暗折我兵,然後失去苏州各县。

    浙省金华龙游等处,俱被中堂派左京堂全军制战。李世贤之军,宁波郡前是鬼子诱引而得宁城,後清将用银惹动洋鬼心而攻我宁城。洋鬼炮火利害,百发百中,攻倒城墙,我官军不能立脚,是以退守,余姚嵊县陆续亦退。然後鬼子攻破宁郡,得赏银之後,又领赏银来打绍兴。所攻此两处,鬼子得银四十余万,宁波税重银多,是清瞒饷银,而请洋鬼,作为己功,打绍兴亦是如是,不然,亦不能攻我城池也。自此之起,金华、龙游、严郡、温台等处陆续退守,兵屯富阳。左京堂全军发下,逼到富阳,与我军连敌数月,亦攻未下,然後仍请鬼兵由水路而来,用炮攻崩富阳城池,连战数十仗,鬼败,然後再调鬼兵多来,复再与战,左京堂亦队伍交争。是以富阳之夫,绍兴之失,萧山之失,兵退到余杭,屯营落寨。京堂之兵亦到,两并交争,日日连战。我力据余杭,以坚杭州之稳。那时鬼兵攻了富阳,得银之後,仍回宁郡。那时左京堂之兵分水旱而下杭州,一扎馀杭,一扎九龙山,到凤山门、雷峰塔、西湖为止,连至馀杭八十馀里。此地山多水多,扎一营而十营之坚稳也,自连八十余里,口百余座。我天朝之军,自西湖至余杭止有营十余座,俱是以水为坚,两军并扎,困战而已,两不更关兵。浙江斯城是听陈炳文为帅,余杭是汪海洋为将,浙江之稳数月者,则水利之坚。然後洋鬼子攻打乍浦、平湖、嘉善,三处失守,苏州、太仓、昆山、吴江等处俱被李抚台请鬼子打破。那时九帅破雨花台,京城惊乱,主不准我下苏杭,奏三求四亦是不从。自此之後,印子山营又失,商其更不准我行。苏杭各将告急,日日飞文前来,不得巳,又以败奏。我主及朝臣要我助饷银十万,方准我行,後不得已,将合家首饰以及银两交十万。我主限我下苏杭四十日回头,银不足交,过期不回者,依国法而行。见下路势急,亦愿从由,总得出京门,再行别计。自去未久,高桥门又被九帅攻破。那时省城洋鬼逼近,自高桥门之败,辅王杨辅清逃回东坝,侍王李世贤亦转溧阳。那时我在苏州与洋鬼开仗,连战数日,胜负未分,两不能进,水道甚多,洋鬼利在火舟之害,我水军不能与其见阵,旱道能争,苏州水道太多,旱道甚少,是而败失地者皆洋鬼之害也。自此两攻不下,然後亲引军由闾门到马塘桥,欲由外制,暂保省城,将军屯扎马塘桥,意欲向京奏谏,请主他行,不守京都,自议思之後,尚未举行。苏州守将慕王谭绍光,是我手上爱将,留守苏州内有纳王郜永宽、康王汪安钧、宁王周文嘉、天将张大洲汪花班。这班返反臣不义。郜永宽等这班亦是我手下之将,自小从戎教练,长大至今,做到王位,与谭绍光两人是我左右之手。何悉其有此由,郜永宽等这班之人,久悉其有投大清之意,虽悉其为,我亦不罪。闲时舆其谈及,云郜永宽汪花班周文嘉汪安钧张大洲汪有为范起发云:“现今我主上蒙尘,其势不久,而是两湖之人,皆由尔便,尔我不必相害。”谈及云云:“现今之势,我亦不能留尔。若有他心,我乃国中有名之将,有何人敢包我投乎!”我一家难舍,母子六十余旬,大齐流涕,而各他行。各回言曰:“忠王宽心,万我等不能负义,自幼蒙带至今,而谁有儿他心!如有他心,不与忠王共苦数年。”我为其长,其为我下,不敢明言。我观其行动,悉其有他心,故而明说。我见势如斯,不严其法,久知生死之期,近矣。因我粤人,无门他人,留其全生,该等在我部下久有战功,我成名者皆其各等之力,责是心腹之间谈及也。不言该等与慕王谭绍光二人少年结怒至今,後其各果是变心,,将慕王杀死,投与李抚台。献城未及三日,被李抚台杀害,是以至今为头子不敢投者,因此之举。

    失去苏省,那时正在马塘桥。闻失省之後,我即上常州,到丹阳屯扎。後无锡在後又失,那时兵乱民慌,寻思无计,暂扎丹阳。那时家弟李世贤兵屯溧阳,劝我前去。别作他谋,不准我回京,我不肯从。其欲出兵前来,逼我前去,不欲我回京。後见势不得已,见我母亲在京,难离难舍,骨血之亲,故而轻骑连夜回京。到京次日上殿启奏,阖城男女之留,不然久而他去矣。苏省独有丹阳常州金坛溧阳宜兴而已。今年常州亦被李抚台请洋鬼子来打此城,杀死合城官兵。自常破後,丹阳亦退。浙江嘉兴前後失守,独有湖州、四安、广德未退。浙江丹阳、金坛、宜兴、溧阳各军无处可逃,我又被困京内,各将各王无法可施,是以上江西而去。江西领兵之将,家弟李世贤唱首。而图此等之兵俱是我浙江部下之众势逼而行。计关上江西各将名目:李世贤、刘朝钧、汪海洋、陈炳文、陆顺德、朱兴隆、李恺顺、谭应芝、陈承奇、李容发领兵前去,已在江西。此事不说,再将京中坏政败亡之陈。




    自此之下,国业将亡,天王万不由人说。我自在天王殿下,与主面辨一切国情之後,天王深为疑忌,京中做事俱交其兄洪仁达提理,各处要紧城门要隘之处,概是洪姓发人巡查管掌。我在京并未任阖城之事,主任我专,政不能坏。我在京实因我母之念,见国中之势如斯,外城池概失,日变多端,主不问国中军民之事,深居宫内,永不出宫门,欲启奏国中情节保邦之意,凡具奏言,天王言天说地,并不以国为由。朝中政事,并未实托一人,人人各理一事。我久日在外带兵,我部将多有在外,在京者仅有出师外去其各家眷在京,各在家每有十人,或七八人,见我在京,各而聚至,合作一队,计有千余。十三年(同治二年,1863年)十一月,我由外入京,亦有随身之将十余员。那时专作守城之事,某处要紧,即命我行,京城穷家男妇俱向我求,我亦无法,主又不问此事。奏闻主云:“合城无食,男妇死者甚多,恳求旨降,应何筹谋,以安众心。”我主降诏云:“合城俱食甜露,可以养生。”甜露何能养世间之人乎?地生之物,任而食之,此物天王叫做甜露也。我等朝臣奏云:“此物不能食得。”天王云曰:“取来做好,朕先食之。”所言如此,众又无法不取其食。我天王在其官中阔地自寻,将百草之类,制作一团,送出宫来,要合朝依行毋违,降诏饬众遵行,各而备食。天王亦早知有今日无粮之难,京城不固,久悉在心,心因自好高,不揣前後。入南京之时称号皇都,自己不肯失志,靠实於天,不肯信人,万事俱是有天。先二三年之间,早经出令各多备甜露,每家要呈缴十担,收入仓中。亦有遵旨送缴者,亦有不从。天王久日宫中俱食此物,我主如此,我真无法。城中穷家男女数万余人缠我救其命,度日图生,我今无法。十三年(同治二年,1863年)七八月之间,那时我有银米,可以暂将城内穷家民户,以及各穷苦官兵之家,开册给付银米,以救其生,开造册者有七万余,穷苦人家各发洋钱廿元,要米二担,俱到宝堰领取。有力之人即去宝堰领米,无力之家各自领银作些小买。救至去年十二月又不能了,我亦苦穷无银无米,苏杭又失,京城困紧,力不能持,奏主不肯退城,实而无法,不得不由而为此也。我有银米那时救军民,自丹而至三岔河龙都湖熟解溪等处之民,被陈坤书、洪春元害死之後,我即发银米命员前来抚之以救民家。斯时王次儿以及洪姓见我慈爱军民,忌我自图害国之心,声言明到我耳,那时忠而变奸,负我辛勤之一世苦楚,不念我等勤劳,反言说我奸。我本铁胆忠心对主,因何信佞臣而言我奸!是以曰心而藏京内,又逼气而陪其亡。不是此意。我将兵数十万在外,任我风流,而何受此难者乎!早亦悉其气将满,奈我粤人,无处他逃,故而死对主忠,我等一班为人为主厚侍者,惧是一心,无奈佞臣之害,入京者不能出京。我到京阖城欢乐,知我山京俱各流涕。我在京,洪姓不敢逼人,不敢十分强欺城中百姓,不敢欺逼官兵。我不在城者,其满城逢屋查过,有米银物合其用,任其取用,不敢与争,日日按户查寻,男女不得安然。

    去年天王改政,要合内外大小军营将相,民间亦然,凡出示以及印内,俱要刻“天父天兄天王”字样安入,不遵者五马分尸。军称天军,民称天民,国称天国,营称天营,兵称御林兵。那时人人遵称,独我与李世贤不服声称,李世贤现今亦未肯称此也。然後天王见李世贤不写此等字样,即而革职,现今李世贤之职尚未复回。天王号为天父天兄天王之国,此是天王之计,将此来情,云天上有此之事,瞒及世人。天王之事,俱是那天话责人,我等为其臣,不敢与其驳,任其称也。称天朝、天军、天民、天官、天将、天兵、御林兵者,皆算其一人之兵,免我等称为我队之兵!我为我队我兵者,其责之云“尔有奸心”之意,天军、天官、天兵、天国那有尔兵不称天兵、天国、天官者,恐人霸占其国,此之实言也。何人敢称自兵者,五马分尸。又改各王之号,此是天王失算。前封东西南北王翼王止,除此以外,自行降诏言杀东北王之後,永不封王。今封王者,因其弟洪仁拍辏ㄏ谭峋拍辏1859年)之间而来,见其弟至,格外欢天,一时好乐,重爱其弟,到京未满半月,封为军师,号为干王,降诏天下,要人悉归其制。封过後,未见一谋。天王再而复思,又见各售功臣久扶其国,心不忿意,天王见势不同,自翼王他向,保同者首陈玉成与我而为首,那时英王名现,我名未成,日日勤劳,邦为运算,凡事不离。天王见封其弟初来封长,又口才情,封有两月之久,一事无谋,已知愧过,难对功臣,後而先封陈玉成为英王。封陈玉成之後,见我日有战功,勤劳其事,对我不能。那时正在浦口镇守,李昭寿与我旧日深情,其见天王封陈玉成为王,其在清朝在傍看见,其心不忿,行文劝我投其。来文到案,此时正逢天王侍卫六七人来浦口踏看军营,谁知李昭寿之文未到,先有谣言传到京中,天王差侍卫一探军营,二探我有何动静。那知李昭寿胆大,特命其亲使送文前来。此使旧日在我身边为护旗,然後李昭寿投入大清,其即随去,今使其带文前来,被把卡捉来,解送到案前。其使云曰:“尔不必捉我,我专到李老大人处”等云,然後把卡士卒送至衙前。挈得敌人而至,合营人众视之,见在其身上,拾得文一件,拿来反情,此事问马玉堂亦知此由。那侍卫同在其场。後侍卫回京,合京人人知到,恐我有变,云我同李昭寿旧好,封王不到我,定有他变。那时我母亦在浦口,家室亦然,防我定有变意,後将中关舟只尽封,不准我官兵来往。那时有人奏到天王耳目,一二十日未见动静,天王降诏封我为“万古忠义”,亲自用黄缎子书大字四个称“万古忠义”四字,并赐绸口前来,封我为忠王。我为忠王者,李昭寿来文之诱,而乐我心封之,恐防我有他心。自此之後,日封日多,封这有功之人,又思那个前劳之不服,故而尽乱封之,不问何人,有人保者俱准。司任保官之部,得私肥己,故而保之。有些右银钱者,欲为作乐者,用钱到部,而又保之。无功偷闲之人,各又封王。外带兵之将,日夜勤劳之人,观之不忿,力少从戎,人心之不服,战守各不争雄,有才能而主不用,庸愚而作国之栋梁。主见失算,封出许多之王,言如箭发难收,又无法解,然後封王俱为列王者,因此之来由也。然後列王封多,又无可改,王加头上三点以为羋字之封,人心格而不服,各心多有他图,人心由此两举而散无涯也。我言直陈之语,非不忠而败主节,今国亡兴衰得失不陈不知来由。天王失国丧邦,实其自惹而亡。前日明清之候,保将封官,择有才而用。陈玉成、李秀成我二人是主之所爱,而改我等之名。陈玉成在家书名是陈丕成,天王见其忠勇,改做玉成。我在家书名号为以文,天王用我,自封忠王之时,其改我号为李秀成。

    天王用人,从前择士,业蒙尘失国,应丧家邦之由,业今写明,老中堂一览便知。天国得失兴亡祸害之事,因此自乱于己,内外慌张,为将为臣,无法挽就,国内无粮,九帅之兵严困,内外不通,无粮养众,京内繁繁,每日穷家男妇,叠在门前求为救命。国库无存银米,国事未经我为,後见许多流凄苦叫,我责无由,不得已将自己家存之米谷,发救于城内穷人,将自谷米发救穷家之食,自辖部官兵又不资云,再不得已,将家内母亲以及妇女首饰金银,概变给为军资,家内无存金银者,因此之来由也。自发此谷米,救过此穷人,亦不资於事,後将此穷苦不能全生情节启奏天王,求放穷人之生命。主不从依,仍然严责:“不体国体,敢放朕之弟妹外游,各遵朕旨,多备甜露,可食饱长生,不由尔奏!”无计与辨,然後出朝,主有怒色,我亦有不乐之心。阖城男女饥饿,日日哭求我救,不得已即已强行密令城中寒家男妇,准出城外逃生。我在城内,得悉九帅在外设有救难民局,所悉此之由,正合我意,可救民生,密令放行。去年至今,各门放出足有十三四万人之数。不意巡各城门要隘,是洪姓用广之人,将男妇出城之人将各所带金银取净,而害此穷人。闻悉我心甚怒,亲往视之,果有此等,当而杀数人害穷人贼子,然各出城门,而可暂安。  

    自此之後,国出孽障,多有奇奇怪怪。主信闲言,不修正事。城内贼盗蜂张,逢夜城内炮声不绝,抢劫杀人,全家杀尽,抢去家内钱财,国败出此不祥。去年十一月之间,九帅放倒南门城墙,此时城内官兵多尚可足食,而各力全,又有城河之隔,九帅之兵不能踊进者,此之来由也。

    自此之後,京之事日变一不同。城外九帅之兵,日日逼紧,城内格外惊梳,守营守城,无人可用。凡是城外有文通者,何人拾到不报天王处,私开敌人之文者,抄斩全家。自九帅兵近城边时,天王即早降严诏,阖城不敢违逆,不遵天王旨命,私开敌人之文,通奸引诱,有人报信者,官封王位,知情不报,舆奸同罪,命王次兄学获椿砂剥皮法治,而何人不畏死乎!後松王陈德风通於东门外萧军门,慰王朱兆英二人通来九帅这边。斯时之事,朱兆英、陈德风并未与我言明,後其事洩漏,被王长兄洪仁发锁擎松王陈德风。该与我相好,其有母七十余旬,前来求我,当即出计保之,代用去银一千八百余,然後保陈德风之命。陈德风通清朝这边,然後事作不成,其命尚不能保。此有心献门投降者此之来由也。

    此事此过未久,有我妻舅宋永祺来在九帅营下,云同九帅部下师爷谈及劝我来降等。其有兄弟,我不知其何名,在中堂辖下带蓝顶子,可保於我。宋永祺所云此人我未见过,未悉其人,未见过其面,以未敢定言。此人闻在泰州,未知真假。至宋永祺由九帅之营回转京内,往十日有余,同郭老四同事,郭老四南京人。宋永祺与我谈及,云有此事,未见有九帅之文,其云不过与九帅师爷谈及,未有实情等语。此人好还饮酒,是夜我谈及多言,次日与朋友饮酒太多,与人多语,即与陈德风及谈,云与忠王所言如此如此。陈德风半信半疑,行文前来,问我能有此事否。此日在我府会议粮务,补王莫仕睽、章王林绍璋、顺王李春发、王长兄长子洪和、元次子利元、干王长子洪葵元在我府内会议,正逢松王陈德风递到此文,本城文到,何人而有防内有私乎?莫仕睽顺手将此文扯开一看,见此情由,各人在此并踊来视,内言:“问忠王真有此心否?”此时莫仕睽在此,问我曰:“尔调宋永祺到场,我问来情,我为天王刑部,今有此事,尔即调尔妻勇宋永祺到场与我讯问,不然,我亦要先行启奏,尔做忠王,恐有不便”等情。後不得已,宋永祺又不能逃,莫仕睽发动人马在我府等候。此日夜宋永祺正到我府,与我家弟叙及此事,莫仕睽将其拿获,後又将郭老四并获。此时惹出大事,合城惊乱。我平日幸得军民之心,不然,悮我全家久矣。朝臣其有忌意,不敢强为究我之罪,後将宋永祺押入囚内,欲正其法。我与其亲戚之情,不能舍绝,然後将银用与莫仕睽而後宽刑,不治其罪。奏轻旨办。此事连及我身,幸合朝人人与我情厚,不然,合家性命不到今日之亡。

    自此之後,四时有人防备,恐我变心。此时大概三月将尾,四月将初之候,斯时我在东门城上,天王斯时已病甚重,四月廿一日(同治三年四月二十九日,1864年6月3日)而故。此人之病,不食药方,任病任好,不好亦不服药也,是以四月廿一日而亡。那时天王又死,九帅军逼甚严,实而无法。後天王长子洪有福登基,以安合朝人心。天王之病因食甜露病起,又不肯食药方,故而死也,亦是其无福处,害死庶民。自幼主登基之後,军又无粮,兵又自乱,九帅城开垅甚多,自东门而至北门,一路开垅甚多,不能处处防敌也。神策门连被放倒两回,实难防备。主又幼小,提政无决断之才人。外曾帅之兵每日逼近城边,合城文武,无计可施。

    至六月初六日(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1864年7月19日)早,见势真不得已,知曾帅立破我城在即,抽点先锋连夜出城,欲攻九帅寨,攻打未成,知城不能保固。此官兵日夜未得饭食,天明各己寻去了,披曾帅在紫金山高处弔望,见城内之人纷纷散队。是午时之後,九帅用火药攻倒京城,由紫金山龙颈而破,全军入城,我军不能为敌。此是大清皇上鸿福,中堂运算良才,九帅精功,智才韬略,将相勤劳;此亦天朝数满,天王乱世民之数满,仍大清再复升平。那时九帅官兵四门扒城亦入。中关以外,各处军营见京已失,降亦有之,逃亦有之,死亦有之。我来在天朝,天王用我不过三四年乏间,我用命散财,肯救贫人,是以人人而悉我者,此之由也。破城之时,个个向我流涕。我由太平门败转,直到朝门,幼主已先走到朝门,及天王两个小子并到,向前问计。斯时我亦无法处,独带幼主一人,其余不能提理。幼主又无马坐,将我战骑交与其坐,我骑不力之骑,直到我家,辞我母亲、我胞弟与姪,合室流涕辞别,带主而上清凉避势。斯时亦有数千余人,文武将官俱而护往。我为天王之用臣,虽然我主不修德政,立国不以军民为念,既我主封为忠王之爵,非是重用我一人,主封为王,朝之大臣长过我者次过我者亦复不少。不过我肯舍死从人,深情有义者,肯报占过情者不亡,既为其臣,虽天王气满蒙尘,误国失邦,我受过其恩,不得不忠,尽心而救天王这点骨血,是尽我愚忠而为。是日将夜,寻思无计,欲冲北门而出,九帅之军重屯,又无法处。随行之文武将兵,自乱如麻,合众流涕而无法处。不得已四更之後,合死领头冲锋,自向带幼主在後而来,冲由九帅放倒城墙而出,君臣舍命冲出关来。我此者实为一点愚忠而救危主。冲出城之後,过九帅营寨:叠叠层层,濠深垒固。幼主出到城外,被九帅营中,营营炮发,处处喊声不绝。我与幼主两下分离,九帅之兵,马步追赶。现今虽出,生死未知。十六岁幼童,自幼至长,并未骑过马,又未受过惊慌,九帅四方兵追,定然被杀矣。若九帅马步在路中杀死,亦未悉其是幼主,一个小童,何人知也。

    自出城与幼主分别,我骑不能行走,此奇<骑>在城交战一日,此又不是战骑,力又不足,又未得食,人马未得饱食,走到天明,人人俱散,马不能行。那时无法,自已无马又不能行,是以逃上荒山暂避,又未得食,肚中又饿,万不能行。我战马幼主骑去,现今生死未知,我若仍骑战马,我亦他逃矣。逃在荒山破庙内避,後被荒山脚之民,悉京城失破,必有人在此山而避,贫民各欲发财之故,我命该绝,故未能逃,身上带有宝物,用绉纱带捆带在身,那不知此日心如此之迷,到此破庙停息,将此珍珠宝物吊在树下,我欲宽身乘凉,不意民家寻到,见其人众到来,我二三人而心惊乱而逃,忘记执拾此物。此百姓追我,问:“尔身有钱,交过与我,我不欲尔性命。”我那时忙逃,亦不得走,亦不能行。百姓追近身边见我,悉我是忠王,各大齐落跪,俱各流涕,追我下山脚,斯时百姓又众,那时百姓将我致依,随步而行,仍回荒山顶上。见百姓如此,有救我之心,自愿回破庙处所,将此珍珠宝物以酬其情。不意此民追我上前而去,在後又有民家而来,将此廟我之宝物拾去。我同此民回来,不见此物。此也不提。众百姓劝我剃头,我心不愿。其云:“不肯剃头,不能送尔。”百姓又是苦求。我回其曰:“我为大臣,我国破主亡,若不能出,被获解送大清帅臣,我亦不能复语。若果有命,能逃出去,亦难对我官军。”不肯剃也。民逼剃多言,後依其言,剃去些须者,因此之来由也。然後这帮百姓密藏於我。那帮百姓得我宝物,民家见利而争,带我这帮百姓,去问那帮百姓,两欲分用。那邦百姓云:“尔问我分此物,此物是天朝大头目方有,如外别无。尔必拾获此头目。”云言该百姓带我,心有私忌,两家并争,因此我藏不住,是以被两国奸民获拿,解送前来。

    承禁囚笼,蒙九帅恩给饭茶足食,老中堂王驾由皖而来,当承讯问,我见老中堂大义恩深,实大鸿才,心悔未及,中丞大人情厚难酬,是以我心自愿将国中一切供呈。罪将是本不才,自幼在家为穷民,而图日食,并不知天王图国之为,来者数万之众愿随,独非我一人愚昧。我出名作事三四年之间,方知我李秀成微名也。今天国已亡,实大清皇上之福德,万幸之至。今我在天朝亦忠其为,其国军亡,我为洪姓之将,外众将兵,俱是我辖。今见老中堂恩惠甚深,中丞大人智才爱众,惜士恩良,我愿将部下两岸陆续收全,而酬高厚。我为此者,实见老中堂仁爱,我虽不才,早至数年而在部下,亦尽力图酬,虽不才智,死力可为,忠扶天朝末国,不待复言。愿收齐人众,尽义对大清皇上,以酧旧日有罪愚民。若我主在邦全,我为此事,是我不忠。今主死国亡,我兵数十万众乱坏世民间,我不能卫固其害民,皆我之罪也。天朝失国,令蒙恩贷,愿代收齐报德。令而扶洪姓为将,今已被拿,本应早日诛刑,承蒙遲究,感戴靡涯。今国败尽,免我兵不可再坏凡民,老中堂以及中丞大人肯容此举,实乃大清皇上格外之福,万民同占中堂雨露之恩。若我能此本事收复,恐我他心,仍祈刑正国法,如办不成,正国法是定。我此者,实因欲保民为乐之意。恐中堂不信我有此为,仍锁在禁,客我办为,付人我用,可在皖省居中两岸好办。心度有余,无有二意,如承恩肯纳,具办齐全,决不负意。祈劳高才揣度,否合可为。计开欲办收齐之章程门列於後,仍祈玉鉴。

    一、要准恩赦两广之人勿杀,给票其回,或散作生意,肯散两广之人,其各易办,因两广人起随起义,至肯赦者,天下闻知,无有不服。其欲愿投入军者,不必用他。各省县之兵亦要赦去。如行此举,大幸民安,免劳大清财货,免劳将相之心。

    二、欲恩行此举,要中堂发一二人同我差使前去。若我京城贵营拿有我之人,准我保数个代我带民前往,先收我儿子为先。

    三、要收我堂弟李世贤为首。李世贤之母亲及其家眷,概被苏州李抚台溧阳带去,业宽养重待。欲收我弟,速见功者,求中堂行文取其母到皖省,我行文前去,可速成功定也。其祖母至孝,今我被擒,办此者之易甚也。其母不到,我文前去,迟些日期,亦可成事。

    四、欲将听王陈炳文收复。陈炳文与我至爱,两好作为亲亲。我今被获在此,我文至,其定肯从。其各肯从成此事,因我在此,各有去路,定而成也。陈炳文从,汪海洋亦至,我家弟从,朱兴隆、陆顺德从之定也。若不收复此人,虽中堂兵欲争,能平此竽,实有费力费财。其等在外路阔,尔兵到此,其又去彼,何不有乱於民?被围严紧,尚有计他逃,不独该在外许广野而无别计者乎?欲代收此等人者,亦差使住。  

    五、查幼主果能到外,再有别样善谋,又再计较,此人必不能有了。

    六、老中堂肯行此举,非马玉堂及赵金龙二人为用,其去必成。

    七、要求中堂发一谕与我,押带我文并往,有文去不用印信。今用印者,到我营中,其众将格而不信,他定疑中堂自造诱他。我亲书字到,我将个个可知,格宜稳便。我在天朝时用文盖印者,无我亲书密号,其将不从。收复我弟及我子我侄我将之後,又收黄文金,总赦回乡,其事定成。我落这边,是部辖定概从之。我部从顺,处处皆从。天朝独我部众,将我部收齐,余各记话而从。

    八、要求中堂今将南京城内不计是王是将,不计何处之人,求停刀勿杀,赦其死罪,给票给资,放其他行,留其传出於外,人人悉中堂中丞宽恩赦他,其心免结,图事速成。

    九、要收复天朝各将免乱天下者,务用善心抚恤,有中堂如此仁爱收复,又有罪将帮筹为引,不计其何将,不计有罪,以义用收复天朝将兵後,捻匪作乱,举手而平,在安省居南北便易。

    十、要劳老中堂如行者求行,出示各省远近州县乡村,言金陵如此如此,今各众不计何人俱赦,仍旧为民,此是首要。今俱用仁爱为刀,而平定天下,不用以杀为威,杀之不尽,仁义而服世间。罪将本无才智,被获罪孤何此事实老中堂深恩量大,出我一片恩及愚诚。昨夜承老中堂调至驾前讯问,承恩惠示,真报无由。罪将一身屈错,未逢明良,今见老中堂恩广,罪将定要先行靖一方,酚报昨夜深惠厚情,死而足愿,欢乐归阴。

    计开天朝之失娱有十﹕

    一、误国之首,东王令李开芳、林凤祥扫北败亡之大误。

    二、误因李开芳、林凤祥扫北兵败後,调丞相曾立昌、陈仕保许十八去救,到临清州之败。

    三、因曾立昌等由临清败回,未能救李开芳、林凤祥,封燕王秦日昌复带兵去救,兵到舒城杨家店败回。杨家店清将,现今日久,不能记得姓名。

    四、误不应发林绍璋去湘潭,此时林绍璋在湘潭全军败尽。

    五、因东王北王两家相杀,此是大误。

    六、误翼王与主不和,君臣而忌,翼起狈心,将合朝好文武将兵带去,此娱至大。

    六、误主不信外臣,用其长兄次兄为辅,此人未有才情,不能保国而误。

    七、误主不问政事。

    八、误封王太多,此之大误。

    九、误国不用贤才。

    十、悮立政无章。

    误国悮命者,因十误之由而起,而性命无涯。

    天朝之根已去,能收复此等之人众齐来,免大清心腹之患再生,中堂及中丞大人名成利就,早日完功收复,众匪发何防。为今虑者,洋鬼定变动之,为中堂恩厚,我亦陈之。鬼子到过京,与天王及过,要舆天王平分地土,其愿助之。天王云不肯:“我争中国,欲想全图,事成平定,天下失笑,不成之後,引鬼入邦。”此语是与朝臣谈及後不肯从。鬼云:“尔天王兵而虽众,不及洋兵万人。有我洋兵三二万众,又有火舟,一手而平。”鬼云:“我万余之众打入北京,後说和,今尚少我国尾欠,尔不与合,尔天朝不久,待为我另行举动。”此这鬼头与天王不肯,然後与及谈。今天朝之事此定,不甚费力,要防鬼反为先。此是真实之语。今其未动,老中堂早定计去广东,先行密中多买其天炮回,先有其炮,其药其码子全贮多多,防在要隘。炮位要大,要买其洋鬼炮架,有其炮,无其炮架不能。买炮为备隘口者,总三四千斤即可,太大不必买他,他十五、三十斤重码,而何将炮而制计保水面之坚,虽我有我国之广炮之好,实无他炮之强。取到其炮,取到车炮架,寻好匠人,照其样式,一一制造。那时将我中国广炮制造多多,以一教十匠人,以十教百匠人,我国人人可悉,制用此物者人多,那时我亦利害。制之大西炮架,我在太仓抢得炮样,业经制与其一样无差,令南京城内尚有此样。又要买其三四百斤之大铜炮廿余条,亦是有旱路用之炮架,选集我灵变通明用炮之人,在阔地方密中教练,仍用炮子对一面高山,平处立起把子,教练炮手,练久而成百发百中之好手,出重工食,给与其资。欲与洋鬼争衡,务先买大炮早备为先,与其有争是定。我天朝已末,我乃大清民根,亦愿军民之好,免以惊动我大国人民,见中堂情深义厚,说直明言,并未半言虚语。现今广东人众近在海,知洋鬼之来情,知其鬼利情节之人,查寻数人为用,去办此物,非广东之人不能。现今仍言<然>买动洋鬼通敌数人,同作生意,可到广往来,好买其炮。买此炮上海宁波未有,东省是鬼之旧根,此处要用者亦彼处之来,到广东香港所买便也。欲同步战之利,到香港要密买其鬼之抬枪,此炮每条食炮子十两半斤之上下,鬼与步战,其定用手枪 ,其打远过我买洋枪,故其来少用抬枪,我买为之用,实有利便甚也。愚言如此,我与其战过方悉其由。令我国末,亦是先天之定数,下民应劫难,如其此劫,何生天王而乱天下,何我不才而佐他乎?今已被拿在禁,非因天意使然,我亦不知我前世之来历,天下多少英雄才子,何不为此事而独我为,实我不知知也。如知(下原缺)

                                                  ——李秀成自述——


 

[转载]三大寺的扎仓、康村、米村概念(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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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作:上善如水 发表于格鲁修学社区
 
 

    西藏的三大寺院,是色拉、甘丹、哲蚌。这三寺院,是学术机构,相当于大学,而不相当于譬如大藏寺等寺庙。

 

    三大寺所谓的寺,其实是相对松散的的概念,叫做‘拉齐’,其大殿叫‘措钦’,这是总的但比较松散、比较虚的寺院整体作为一个集体的概念。每寺院由若干叫‘扎仓’的僧院组成,这才是比较实在的团体。‘拉齐’由‘扎仓’组成,‘扎仓’由‘康村’组成,‘康村’下面一般就是个人了,但如果康村里有一批相当数目的人有和同康村成员不共的特点,也可能出现叫‘米村’的、再小一点的支团体。譬如色拉寺以前有很多从嘉绒地区去求学的僧人,而这里面,单单大藏寺的和尚已经不少,所以就在嘉绒康村下面另外设有大藏寺和尚的一个小团体,叫阿底米村。所以,祈竹活佛他是色拉寺(拉萨的下有3扎仓)、美扎仓(下有十多、二十左右康村吧?!)、嘉绒康村(下有若干米村)、阿底米村的,即色拉(拉齐)-美(扎仓)-嘉绒(康村)-阿底(米村)。很多其他情况,最下面的只到康村,下再没米村了。譬如永嘉活佛,好像就是色拉-美-邦莫拉,没有米村。

 

    作为集体,整寺院有大殿,叫‘措钦(殿)’,但扎仓也各自有自己的大殿,康村也有各自自己的小殿。理论上,应该是措钦殿最大,扎仓殿小点,康村更小,但实际上由于各自财政独立,不见得会发展为这样,譬如印度现在就是美殿最大,杰殿第二,整体措钦殿反而小。

 

    作为整体,有些大事由拉齐负责,但极少。一般都是以扎仓为单位,譬如我们说三大寺开会,就是所有扎仓堪布开会的意思。康村也负责自己的事务。扎仓各自财政独立,康村也是。我们说色拉,会以为有一个堪布,其实不是,有多少扎仓就是多少堪布(现在是两个扎仓所以就有一共两位堪布),没有一个总堪布的。

 

    正如韩国人几乎不叫金就叫朴的情况,西藏人名花样也不很多,所以,僧人在自称时,一般会以譬如‘色美嘉绒祈竹祖古’的格式自报身份(‘色拉’的‘拉’简了;而因为米村层次太低太小了,一般不提),其中的‘色美嘉绒’相当于李连杰自称‘佛山黄飞鸿’里的‘佛山’,以区别于上海卖包子的那个黄飞鸿或者北京牛街卖臭豆腐的那个黄飞鸿。

 

    扎仓是很实在的团体,大家归属感主要从这里来,而大家一般对拉齐的归属感比较低。一般如果是扎仓的事情,僧人视为责任,大家很积极去办,但遇拉齐的事,大家比较没那么积极。康村也是很实在的,相当于海外的同乡会或者中国的日本在中国留学同学会,譬如嘉绒人去色拉学习,第一件事就是去嘉绒康村报到,由嘉绒康村长老负责领他去扎仓处报名,如果嘉绒康村成员丢脸了,是丢嘉绒康村的脸。米村嘛,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以前的阿底米村,就是存在于嘉绒康村属下的一个支团体,即大藏寺在色拉里面的一个团体;‘色拉美嘉绒康村阿底米村’相当于‘在色拉寺里面的美僧院下面的四川西北地区留学拉萨同乡会属下的大藏寺和尚互助会’。解放前色拉的嘉绒康村有400、500人,阿底米村有40、50人。现在嘉绒康村只有40、50人,而大藏和尚在色拉的只有10多,所以阿底米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康村、米村虽然是传统机构,但也不是永恒不能变或者不变的,譬如印度色拉,以前开始有老外学生,归他们师父康村,后来人开始多,成一个圈子了,就有一个单独房子里面住很多老外和尚,叫IMI,这IMI虽无米村之名,实际上已经等同该老师康村下面的一个米村形成了。可是,可能慢慢地,其他老外和尚,但不是这个师父的,但去了色拉学习,自然也可能住这里,所以这里就可能从本来的同康村、同师父的老外和尚房子发展成不同康村、不同师父的老外和尚的房子了,这就开始偏离米村概念,而单独成为一个康村概念了;可能以后,凡老外,不论师父属于哪康村,全都自动属于IMI了。这虽无康村之名,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康村。所以,在我们的年代,我们就见证了一个康村或者米村的形成。再给一个假设,譬如永嘉活佛很多汉人弟子去色拉学习,大概就会挂在历代永嘉活佛所属的邦莫拉康村。慢慢地,人开始多了,后来一波汉人受不了糌粑了,就自己住一个楼,开小灶,做汉菜,慢慢地可能就形成一个米村概念了,但它属于邦莫拉康村下面的。再假设后来,如果某某活佛很多汉人弟子也去色拉,他们可能(1)由于汉人自动属于嘉绒而进入嘉绒康村;或(2)由于某某活佛是某某地区的人,所以他们进入某某康村,或(3)由于汉人楼汉人多,容易互相照顾一下,所以住那个楼,但我们现在只假设第3点情况;过了很多很多年,楼里的汉人越来越多,他们是不同活佛的弟子,其唯一共同点只是都来自汉地,可能结果就演变为一个独立于邦莫拉康村而和它平起平坐的一个独立康村的概念了。这只是举例说明康村的历史形成。

 

    三寺院康村编制虽有点不同,但基本概念一样,譬如甘丹和哲蚌也都有嘉绒康村,其他地区康村也一样,但有的康村在不同寺院名字有所不同,或者更细分或者没分那么多而被合并了,但概念都是一样的。色拉嘉绒康村人如果去甘丹朝圣几天,哪怕不认识人,也自然投靠甘丹嘉绒康村。

 

    一般来说,如果你是嘉绒人,即现今四川西北阿坝州的人,去三大寺学习,你就自动是色拉嘉绒或者甘丹嘉绒或者哲蚌嘉绒成员,不是自己选择的,是当然的,正如我是香港人,如果我在北京万一出什么事了,必定属于港澳办管,而不是归湖北驻京办管,这是同样的道理。

 

1。譬如你是现今四川西北阿坝州某小寺的和尚,没有师父,你去拉萨,可以自己选择三寺院哪个,去了以后,你就是它的嘉绒康村人,譬如你去色拉,就是色拉-X-嘉绒康村成员,但由于嘉绒康村属于美扎仓(每寺基本上有整套所有康村,但不是扎仓有整套所有康村,譬如色拉的嘉绒康村,是美扎仓的,所以没有色拉杰嘉绒康村存在,所以你不可能是嘉绒康村但却是色拉杰的。假设你是嘉绒康村的人,你就必定是美扎仓的人),所以X等于美扎仓,所以就是色拉-美-嘉绒康村。


2。譬如你是现今四川西北阿坝州某小寺的和尚,但你奇怪地以一个四川甘孜州的和尚为师,而你去拉萨,自己选择去色拉学习,那么,你可能是嘉绒康村(因为你的生地是嘉绒地区),也可能是邦莫拉康村(因为你老师会介绍你去他属于的康村)。如果你是人才,两个康村都会抢,都争取你进;但如果你显得很差,又穷,又懒,你就爱干吗干吗,大家不很积极。以前东科活佛没人要变被抢的好笑故事,正是好例子,故事以前好像说过了吧?!这故事大概如下,可能有点小的不正确处但大概如此。。。。以前东科活佛世系原来属于某康村,忘记名字了,但后来的东科属于另外一康村,这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有一世(忘记哪世了)东科活佛,他自己一个人从家乡走到色拉寺他的世系原属康村报到,他很脏,晚上到,康村问他,他就结结巴巴地说:‘我是这个康村的!’,大家晚上也没怎么理他,让他睡厨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第2天,他要求见康村负责长老报名正式入学,说自己是这康村的人,侍者通报时,长老问:‘这人如何?什么回事?’,侍者答像讨饭的模样,长老和侍者后来无法推,就边吃早餐糌粑边接见。活佛结结巴巴地坚持“我就是这康村的!”,长老冷笑答“那也得看我们收不收你呀!”活佛说“我本来就该属于这里!如果现在康村不要我了,那么我可以投别的地方!”长老答“悉随尊便!”活佛说“那么请您写信为凭,说明康村允许我投别的康村,免得以后争吵!”长老觉得可笑,就取笑他说“这里没有人留你,你以为你很吃香以致大家会抢你吗?但既然你要求我就给你一个凭证,也不必写什么信了,这里就是!”随手在糌粑面团上捏了个大拇指印给活佛,讽刺地说“这就是凭证,你拿着,走好!”活佛就委屈地走了。在离开康村后,在康村间的小巷里,他遇到一个老和尚,老和尚问他哪来,他回答了,然后他要求投老和尚所属康村,老和尚说这不合规矩嘛,你是某某地区人,就该投某某康村,活佛答“他们说我爱投哪就投哪,决不过问,这里是凭证!”就让和尚看压了拇指印的糌粑团。老和尚昨天刚好梦到今天康村会来贵人,梦境说这人对康村以后影响很大(或许是梦里护法说还是怎样,我忘记了),所以就领他走了,让他进自己康村,即活佛后来所属康村。一直相安无事,活佛就像个普通低调的和尚那样学习、呆着。后来到了要毕业了,老师问他,你毕业大供养该怎么办?有何计划?大概是准备接济徒弟一下。活佛答“钱大概没有问题,应该会有信众提供吧?”老师笑问“你哪来的信众?”活佛答“以前他们认证过我为东科祖古。。。”这事情迅速就闹大了,原康村马上来讨人。这康村说,你们当时给了他自由选择,有凭证的!结果寺院裁判后,决定原康村理亏,活佛归后来这康村了。原康村长老也因为令康村丢失了康村的宝贝大人物,就被逼下岗了。从此,东科活佛就是这新康村的了。。。大概是这样。。。细节可能有点错。以后修正,反正故事大致不会有错。

 

3。譬如你是现今四川西北阿坝州大藏寺的,你去拉萨学习,就不是随便你三寺院自己挑了。大藏寺是大寺院,历史上和色拉美挂钩,所以你直接就是去色拉美嘉绒阿底。除非你有特别原因,否则自然就是这样。

 

4。例外情况:譬如帕蹦喀活佛当年,他被认证为章嘉但无法坐床,后继承了其他名位代替,他很穷。三大寺的老师,和我们现代老师不同,他们和弟子和父子一样,责任很大的。一个普通和尚,加入一个康村,也就是多一个人的事,没所谓;但多了个活佛,可能有多了经济收入,但也可能多了负担。一个活佛但穷,是很麻烦的事。如果谁收了他,以后毕业供养如何承担?弟子没法,就必须老师负责。所以,帕活佛没有人敢收,结果一个大藏老和尚收了他,师徒一起挨穷。就这样,帕活佛虽然不是四川人,也和大藏本来没有关系,但变了色拉-美-嘉绒-阿底成员,等同大藏僧人了。当年,是因为老和尚心地好,或者是业力,但当然,现在从马后炮角度看,也可以说是老和尚投资有道,眼光好,我们康村和米村从现在看,是赚大了。帕活佛后来对于我们康村和米村,不论从声誉或者实际上,贡献都很大。


 

[转载]吕氏春秋之情欲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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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吕氏春秋之情欲篇作者:捂月懵煮

吕氏春秋之情欲篇

三曰: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圣人修节以止欲,故不过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声,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贵贱愚智贤不肖欲之若一,虽神农、黄帝其与桀、纣同。圣人之所以异者,得其情也。由贵生动则得其情矣,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

天生育人便使人有贪心,有贪心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感情,有感情就有节制。圣人明白节制从而控制欲望,所以不过分放纵自己的感情。由于耳朵是想听五声的,眼睛是想看五色的,口是想品尝五味的,这就是一个人的感情啊。声色为这三种欲望,富贵的人、贫贱的人、愚昧的人、有智慧的人、好人、坏人都是一样具有的,即使是神农、黄帝与暴君夏桀、商纣也是相同的。圣人之所以与普通人不同的原因,在于他们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使之适度而已。由保全生命而动其情就会使感情适度,不由保全生命而动其情,就会失去其适度之情。这二者,就是一个人生死存亡的根本。

 

天生人而使有贪有欲,欲有情,情有节。开头的这句就十分精辟,人的欲望是天生的,每个人都会有欲望。生存在物欲横流的大都市里,总是会受到各种诱惑。奇怪的是,该句说的是节制情感,而不是欲望。在古人看来欲望是不能控制的,贵贱愚智贤不肖若一。能控制的是由欲望产生的情感。

为什么要控制情感呢。明明是喜欢的,却要去拒绝。明明是厌恶的,却要去接触。这是因为喜欢的未必是有益的,厌恶的未必是有害的。

人总是喜欢看美丽的东西,喜欢听动人的音乐,喜欢吃美味的食品。但是如果没有节制,盲目的去追求这些享受,就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喜欢在网上看电影玩游戏,一直到半夜12点都不睡觉;喜欢听歌,就整天戴着耳机;睡到中午12点起床,一下就吃到撑把早饭补回来。这样日子一长就会降低身体的免疫力。

不懂得节制,经常超负荷玩乐,人就很疲劳。因为疲劳,工作没体力和学习没精神。生活质量就下降。圣人之所以成为圣人,就是因为他们能控制自己的情感,不使它过度而影响生活。

由贵生动则得其情矣,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务必要把“贵生”摆在第一位,在作出选择的时候先考虑是否对生命质量产生不良影响。死生存亡之本其实也并非危言耸听。

读完本篇,一面检讨自己的同时,也祝愿各位朋友身体健康。每天品一篇古文,在身体养好的同时也不忘培养健康的精神。富士康的跳楼员工就是因为没有健康的精神而轻生,其实生命多美好,真的勇士是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的。

大家要引以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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